修仙界东南港城卢嘉城。
就在一个月内,此城中屡屡有人暴毙、失踪,虽然附近的宗门万剑宗已派出过不少修士查探情况,但直至今日他们也没有明确究竟是何物所为,只初步确认是一只恶鬼。
而妖魔鬼怪这四等,其余三等作乱大多没有因由,皆出于本能。唯有作恶之鬼与之相反,是其中最难言说最为棘手最不好化解之乱。
一般的除妖破邪中,其中邪祟的修为几何是最重要的。
但如若对方是只恶鬼,那修为就得放在最末,而其生卒详年、因何作祟才是破邪的重中之重。
鬼因念起,若念不消,难以磨灭。
但这尚且好解决,真正棘手的,自然是万鬼之王——但凡作恶之鬼投靠鬼王连绝,那就全完了。
所以,一地祸乱之时,修士们最头疼的即是作恶之鬼。
今次亦是。一个月已去,万剑宗只知此恶鬼是一只杀人食魂,时时换皮、夺皮的批皮鬼。
而上述所言棘手、要紧之事,则一个没查出来。
生卒详年,不知,因何作祟,不知,是否投靠鬼王,仍然不知。
蜻蜓深切评价道:“废物万剑宗。”
“废不废物先放在一边,”月情抱着寒烟抬头看天空中飘落的大雪,古怪道:“我记得如今是八月上旬。”
八月上旬为盛夏时节,卢嘉城靠近海岸身处东南方,又并非地势高峻险要之地,天上却飘飘忽忽地在落雪。
她微仰着脸,接到雪花,却并非是冰冷的寒意,而是温热的触觉。
月情微微一怔,“这雪不冷。”
蜻蜓早有了解,“因为是天生异象。根据记录,十六年前天下第一散修叶凝冰,她蕴有极寒之力,身死那一刻,体内灵气异变,竟牵动天象,至此,不论严冬盛夏,东南方皆是一派雪景。”
“叶凝冰?”月情重复。
她抬眸看向缩成一小团的少宗主,后者听到这个名字动了一下,但却没有吭声。
蜻蜓点头道:“叶凝冰是新历以来修仙界唯一一位突破化羽巅峰境的修士,在十六年前,于抵抗妖族进犯中牺牲了。”
月情心中更古怪了,不由道:“化羽巅峰境按理而言应该天下无敌手,她怎么会轻易殒身?”
蜻蜓面色微微变化,下意识看了眼连绝,后者神色冷淡,一直未曾言语,不知是否有在听。
他额了下,含含糊糊揭过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况且妖族也有不少厉害的大妖,她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人覆灭整个妖族。”
月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缓慢移到了连绝身上,两相转换之下,唇角微抽。
叶凝冰殒身也与连绝有关?
这夫妻俩就绕不开他了?
正想着,他们已经到了卢嘉城外,几位玄衣修士卡着城门,正是万剑宗的修士,除他们之外,城里城外还有不少喧哗争吵的民众。
月情听了一阵子,才知道这些民众是两拨人,一群是一直待在城里可能被批皮鬼所替的城民,一群则是活生生、干净净未被批皮鬼沾染的城民。
万剑宗修士在中间将两拨人分开,城里的不论是谁一个都不准放出去,当然,外面的也绝不准进去。
又因城外的也是卢嘉城城民暂时无处可去,他们商议后便在不远处修葺了些草棚与修士们一同暂住。
此举却是把城里的大老爷、达官贵人看得眼珠子红到滴血。
卢嘉城里的批皮鬼还没揪出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可那群平日被他们最是瞧不上的泥腿子、乞丐居然不必担惊受怕还能安全地和修士待在一起。
这下是人人都要疯!
平日气度非凡,优雅从容,保养得当的人纷纷面容丑恶,急不可耐,一个挤着一个,争着抢着要砖出去,哪怕是去住他们从不能看上眼的草棚,那也是心甘情愿生怕慢了一步。
“大师兄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城,”一修士冷冷开口,拇指推开剑鞘,银光凌厉而过,不耐道:“如若再有人故意煽动、扰乱秩序,休怪我以此祭剑。”
他脸色沉冷,眸光锐利,虽然年纪轻轻,但显而易见是动过手,杀过人的,一时间,唬住了大半的人。
却闻一声冷笑,嘲讽,“好威风啊。”
那修士一回头,正对上神色不虞的蜻蜓,他面无波澜,冷淡道:“你们又是谁?”
因为老黑的事蜻蜓对这些欺强凌弱的修士没一个好脸色,冷哼一声,从兜里翻出了一玉质令牌。
月情瞥了一眼,正面乃是一鎏金的伤字,而反面是什么形制她并未看清。
不过那几位本脸色不好的玄衣修士见其令牌却皆是一变,挤在城里出不去的民众也呆了呆,紧接着,欣喜若狂,“是无伤阁,是无伤阁的使者来了!我们有救了!”
少宗主也惊道:“无伤阁?怎么会是无伤阁?!”
她卡在话头里,整个世界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月情瞧着眨了下眼,抱剑在后边看,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后,心中感到阵阵讽刺。
所有人都唾骂鬼王,这世间但凡有恶鬼作乱即是鬼王扶持、豢养的手下,可他真正的手下,却又手持一无伤阁令牌,受众人欢呼拥簇,如救苦救难的救世主。
蜻蜓也十分有范,正义凛然道:“卢嘉城中事我们已有所耳闻,今次是来相助,斩那杀人食魂的批皮鬼!”
话落,万剑宗修士眼中划过诧异,众所周知,无伤阁虽然也时常因邪祟祸乱地方而出手相助,但大多是钱、灵石、防身的各种机关人,阁中人主动现身相助的,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虽然意外,但无伤阁已经建立了五十五年,信誉一直良好,备受崇敬,几位修士不疑有他,验过令牌后便恭谨地请他们入城。
那群城民立即殷殷切切地围上来,热情请他们去城中酒楼一坐,蜻蜓一一婉拒,只是客气说着一定不会辜负他们,早日将批皮鬼斩除云云。
月情手中丢着小小冰球,瞧着众人之间,难得逃出来的蜻蜓,眼中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淡笑。
她漫不经心问,“这无伤阁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蜻蜓掸了掸黑色披风,解释道:“是风宁兜售买卖的地方。”
月情接住高空而落的小冰球,了然地哦了声,笑意渐深了一些。
原来平日里最喜欢喊打喊杀的风宁才是大家心目中的救世主,她忽而觉得,这群鬼怪有意思的。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是连绝的属下。
连绝骨子里就是热爱伸张正义,甚至有几分英雄病的少年,月情甚至因为他这热血上头的性子头疼过,为之与他细细长谈。
而今他为鬼王,虽然性情薄冷,但热血难凉,一如她所认知的他。
月情转目看向连绝,眸中光彩盈盈,后者微顿了一下,不明所以。
她有意打趣道:“想不到大王你还有两幅面孔,一面假装穷凶极恶为臭名远扬的鬼王,一面是大家心目中惩恶扬善的无伤阁阁主。”
蜻蜓闻言呆了一下。
连绝眼中则划过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淡声道:“无伤阁与我无关,我从未听说过。”
月情:“?”
她看看连绝,又看看蜻蜓,神色古怪,“所以……”
蜻蜓卡顿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汗流浃背,道:“大王!无伤阁这件事我们没有故意瞒着你,也绝对没有对照你的意思啊,大王,我忠心耿耿啊!”
连绝闻言冷冰冰地看着他,“是吗?”
蜻蜓欲哭无泪,一个劲点头,道:“千真万确啊大王,无伤阁这件事见云山所有鬼都知道,月师傅纵然才来了半个月也所知一二。”
月情还真听他提过一嘴,神色愈发古怪,不由点了点头。
蜻蜓松了口气,苦哈哈道:“大王,你看,我们真的没有故意瞒你……”
话还未说完,却闻面前人冷呵一声,沉眉不虞,兀自下结论道:“你们在孤立我。”
蜻蜓刚松的一口气欻地声又提上来,惊得一对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什么样冰冷的嘴能说出这种没有鬼性的话?!
他可谓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天下奇冤,“我哪敢啊,分明是大王你凭一己之力孤立我们所有鬼……”
连绝不听,抿着唇表情沉冷,已经认定了他们孤立他的罪责。
蜻蜓隐隐崩裂,对上连绝不善的眼神后,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顿了顿,他又急切道:“我有证据可证清白!”
说着,他面色沉肃,视死如归,缓缓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圆镜,正是那令净月宗等人闻风丧胆之物——行云通天境。
月情与少宗主同时一顿,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而见镜中,正是见云山极阴大殿,连绝就坐在长桌尽头处,一手支头,长发掩面,闭目修养。
片刻后,里面传来极轻、极低的声音。
这是蜻蜓惊慌的声音:“你真是疯的不轻了!”
这是风宁有恃无恐的声音,“别慌,嘻嘻,我早就发现了,大王天天不是发呆就是睡觉,你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你,不,应该说你当着他的面骂他他都不知道。”
这是蜻蜓难言的声音:“风宁,你真是个人物。”
杂乱一阵后,在风宁浑身是胆的操作下,四大护法纷纷相信了这一点。
紧接着,镜中就出现了连绝或低头发呆,或双目无神,或闭目而睡,或趴桌沉眠等等画面。
而他的背后,往往有秋苑不经意捧花路过的惊艳回眸,重影双手合十贴在脸边摆出睡觉姿势的安心笑容,蜻蜓神色僵硬被迫拿着纸站在一旁指他,所书:“见云山必拍景点”的珍贵一幕。
当然少不了风宁,而他也不愧是修仙界最招打的鬼,是费尽心机地卡出一个前后重合视角,一脸欣慰地用手抚着连绝的头,好似那看着儿子成器的老父亲,而脸上,还隐隐有感动的泪水缓缓滑下。
“……”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形状各异的小鬼皆在这必拍景点后留下了自己最兴奋又最惊慌的一幕。
甚至后来大家都不躲到背后了,正正当着连绝的面留下了无数“证据”。
蜻蜓振振有辞道:“事实证明,就算我们当着大王的面说话动作他也听不见看不见,所以,孤立人的是他,不,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孤立,因为他根本就目中无人。”
月情看着那圆镜,手中的冰球已经啪嗒一声砸落在了雪地上。
好半晌,她又深深佩服道:“蜻蜓,你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蜻蜓一滞,就对上了鬼王阴沉危险冰冷的眼眸。
他:“……”
丸辣!
蜻蜓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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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见悲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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