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昭忽然间又闻到那种熟悉的中药味儿。
有些时候,我们很愿意把某些巧合视作缘份,可是这只是因为你愿意这样认为。就像当年,陈昭昭觉得是陈女士的“下嫁”,才让她认识了陆泽,他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可是事实上,陈茹锦和甄文汉的婚姻没坚持过三年,而她和陆泽……
嗯,好吧,即使真的是缘,也可能只是一段孽缘。
外面暮霭沉沉,走廊里灯光昏暗,地上铺着暗红色带花纹样式的地毯,好像连呼吸声都能吸走。
某间房间里,隔着紧闭的房门,依稀可以听到一点歌声。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谣言
那双眼睛里,平静得如千年冰川,没有一点点情绪泄露。
陈昭昭收回目光,拂了下裙子。
“我还是换条牛仔裤吧。”
余尽欢叫她:“昭昭……”
陈昭昭已经转身刷开房门。
歌声顺着将关未关的门缝钻进来。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
陈昭昭打开小行李箱,从里面拿了一条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丢到床上,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扯下身上那条半身裙,露出的大腿浑圆,小腿纤细,皮肤白皙莹润。
她还记得很早前,有人曾经惊叹过她皮肤的白。
“怎么感觉像半透明的一样,都能看到血管了。”
当然,那是针对她的手臂。
当时她好像说了一句“我的腿更白,尤其是大腿”,然后就听到带着笑的一句话。
“我又没看过。”
把裙子随手折好,放到被子上,这才拿起牛仔裤套到身上。
坐在床边穿鞋时,还有点怔忪。
原来这就是久别重逢。
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很多。
陈女士以前曾经说:“你啊,还是小,才会这么容易较真。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爱得死去活来,非你不可啊,能有一时的欢愉,就已经是赚了。来,张开你的手看看,是不是你一松开手,就拥有了更大的世界?”
陈昭昭在想,虽然是母女,她这一辈子,大概都没办法领悟到陈女士的境界。
“爱情”要是缺了“情”少了“爱”,还怎么称得上是“爱情”?
她这一生,或许永远都撞不到真正的爱情。
可是,却也永远不会放低对爱情的标准。
--
走廊里再度安静下来。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余尽先叫了一声“姐”。
余尽欢轻咳一声,冲着陆泽笑了一下:“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下午。”
熟悉中透着陌生的面孔,冷漠的表情更胜当年。
余尽欢又是一笑,摆出一个组织者的姿态:“欢迎你过来。”
陆泽点了下头。
他以前就并不爱笑,也不怎么爱说话,就连狂和傲,也是压在骨子里的,近五年没见,更是有种喜欢不形于色,深不可测的气场。
短暂的冷场,气氛有一点压抑和凝重。
余尽先觉得不舒服,找了个话题:“我们正要去吃晚饭。姐,你们要不要一起?”
说完,不自觉看了眼陆泽。
还好,他并没有反对的神色。虽然也没表示赞成。
余尽欢没有立即说好,因为这事的关键明显不在她。
恰好陈昭昭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昭昭,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反正话已经出口,余尽先不在乎再尴尬这一次。
陈昭昭瞅了眼余尽欢,好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余尽欢回瞅,意思是“你瞅我干嘛,这事肯定得你愿意才行”。
陈昭昭的视线落在余尽先的脸上,淡淡一笑:“你们准备去哪里吃?”
“一中后门。”
陈昭昭又是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点调侃:“多大人了,还跟一群中学生去挤?你们去吧,我跟你姐有我们的去处。”
话音落,就接收到余尽欢意味深长的眼神。
陈昭昭视若无睹,神色自若地挽住余尽欢的手臂:“那我们就先走了。”
两人手挽着手走向电梯口那边。
还留在走廊里的几个男人安静了片刻,陆泽先开了口。
“走吧。”
众人悄无声息地互相递了个眼神,随着他下楼。
其实当年他们和她们两个都玩得特别好,虽然陈昭昭并没有真正和陆泽在一起过,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大概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对,私底下,余尽先这帮人甚至会开玩笑般叫陈昭昭“嫂子”。
后来陈昭昭和陆泽闹翻,余尽欢站陈昭昭,顺理成章地就和他们疏远了。
唯有余尽先,因为堂姐弟这层血缘关系在,割不断,无形中成了他们两个小团体中间那根若有若无的纽带。
当年他们是怎么闹翻的呢?
其实今天在场的这几位,当年都是目击者。
当时已经是高三下学期,大家都在为了高考冲刺,有一天有个难得的休息日,他们几个人放学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聚在陆泽的座位旁商量明天的活动。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陈昭昭身上。
有人就提到某天陆泽请假时,陶北安和陈昭昭套近乎的事。
“反正我说真的陆哥,我觉得陶北安那小子贼心不死,一直没放弃打嫂子主意。”
陆泽侧坐在椅子上,闲闲一笑。“那也得他有这个本事。”
众人哄笑,七嘴八舌说了些打趣他们的话。
然后余尽先问了一句:“陆哥,我听我姐说,昭昭打算学医,是为了你。是不是真的啊?”
陆泽嘴角勾起一抹很浅很淡的笑:“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逼她的。还有,别乱叫‘嫂子’啊,我还是单身呢。”
众人哄笑,俱是不信。
陆泽单手搭着课桌,在一片起哄起中显得格外冷静自持。
“别不信,还真没谈。是我不想,要不然早把她弄上床了。我就是看不惯陶北安喜欢她,才故意跟她走近一点的。”停了停,他的嘴角又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就算是我不要的,陶北安也别想得到。”
话音落,他忽然看向教室后门。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还有一点淡淡的金色,陈昭昭逆光而立,手中还提着一个很大的袋子。
一直到现在,隔了这么久,余尽先还记得当时陆泽的神情。
略微的惊愕中,他的眼中其实并没有明显诸如慌乱之类的神情。
陆泽微仰着头,坐在人群中,堪称平静地看着陈昭昭走到他面前。
她将那个袋子放到他的课桌上,从敞口处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零食和饮料。
看得出,这是为了他们明天的活动准备的。
她一直很白,这一刻,夕阳的余晖中,脸比平时还要白上几分。
好在她也是平静的,并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甩陆泽耳光,只是默默的放下袋子,转身离开。
然后两人就十分平静的掰了。
这几个人都是陆泽的好朋友,不忍心指责他,但是凭心而论,在陈昭昭这件事上,陆泽做得不厚道。
因为任谁都看得出,陈昭昭是真的喜欢陆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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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余尽欢一起坐进车里时,陈昭昭起到了当年闹翻时的情景。
偶尔陈昭昭也会后悔,后悔当时没用那个袋子砸陆泽的头,只是,就算砸了又怎么样,不过只是另一种尊严尽失。
这顿饭陈昭昭没吃好。
她不想承认是因为见到了陆泽,但是又不得不承认,的确因为撞见他影响到心情。
“其实他向我道过歉。”陈昭昭从余尽欢手中夹过她刚刚烤好的一片五花肉。油脂的香味在口中爆开,味蕾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
“我知道,你以前说过。”余尽欢拿一片生菜包了片五花肉递到她面前,“给。就那样直接吃,也不嫌腻得慌。”
陈昭昭伸手接过:“我觉得还行。”
余尽欢低着头,又给自己包了一片,顺口问:“没原谅他。”
“谈不上原不原谅。更何况我感觉他也不是求原谅的。”
不过只是想让自己良心好过一点,至于她好不好过,应该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青春期的人,攀比的理由有时候格外莫名其妙,就好像甄婷对她那种自第一面开始的敌意,陆泽看陶北安不爽也不算匪夷所思。
而她,不过是无意之中卷进去的工具人罢了。
陈女士当年说:“一段感情,哪怕对方不怀好意,假如曾经让你得到过快乐,那也算不上吃亏。你从现在斩断,留给你的,就是好的,值得的,你要是继续沉浸下去,那才是真正的愚蠢和不值得。”
陈女士是聪明人,所以她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永远都是潇洒挥手作别的那一个。
可惜,陈昭昭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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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昭昭眼大肚子小,没吃多少,就觉得肚子撑得不行,最后两人带着一身的烤肉味儿离开。
余尽欢将陈昭昭送到酒店门口,就被她打发走了。陈昭昭揉着沉甸甸的胃,有点担心今晚会不会胃疼。
有没有带药过来?
不记得了,只记得有带缓解头痛的药。
这样想着,她已经走到电梯前。
她从手拿包里拿了房卡出来,准备刷卡上楼。
电梯上的数字在不断下降,最近的一台已经下到了五楼。
这时后面有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过来。
陈昭昭正好堵在电梯口,习惯性地往旁边让了一步,这个动作让她的身体稍微向后转了一点点,恰好身后的人已经靠近,最先入眼的,是雪白的衬衣。
陈昭昭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房卡。
是陆泽。
他也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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