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杞端着药碗回来，小狐狸已经睡熟了。他有些不忍心喊醒他，但不吃药又放心不下，若是烧得厉害可怎么好。
“小狐狸，我们把药喝了。”他将狐狸从被笼里捞出半个身子，用臂弯托着。小狐狸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因为发热而微微打着寒颤。
“把药喝了就继续睡，来……”
药碗递到了小狐狸嘴边，令明杞欣喜的是，他并不抵触，依言张开了嘴，一点一点把药喝了下去。
这药苦得厉害，还呛人，明杞提前拿了两个蜜饯放在手里，小狐狸喝完药就一并给他喂了。
“好了，好了，安心睡吧。”
小狐狸却腮帮子鼓着，那蜜饯含在嘴里嚼了又嚼，品了又品，半天也不吞下去。
许是高热发作的难受，他眼皮颤动着，眼尾又有些许濡湿。
“以后还有，多着呢。顿顿吃药都有两个。”明杞见他不肯吞，柔声说着。
小狐狸鼻翼翕动，终于将蜜饯吃了下去。
明杞将被子拉上来，被角细细地给他掖好，然后倾身吹灭了烛火。
“睡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清早，天光大亮。
这个时节像是有下不完的雨。明杞看了看窗外，雨势不小，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停。
今日便不上山采药了吧。
他听见被褥翻动的声音，转头就看见小狐狸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榻上。他走过去，坐在床边。
小狐狸低着脑袋，瞧着自己的爪子，然后又转头瞧了瞧被子和床榻，耳朵一点点耷拉下去，偷偷地看了明杞几眼又把头垂下去。
床单上赫然是几个黑爪印，被子上还有一团黑乎乎的痕迹。
是了，小狐狸抱回来后他只用毛巾简单擦过，把水擦干，现在看来……是该洗个澡。
小狐狸的脑袋埋得极低，像是给个地缝就能钻进去的样子。
明杞先伸手探了探小狐狸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小狐狸，我们洗个澡吧？”明杞一边说着，一边去拿木盆给他放水，顺带着抄上了香皂和葫芦瓢。
“好了。”
小狐狸跳下床，扒在木盆边缘。热水冒着白花花的热气，他把爪子伸进去探了探——温的，一点儿也不烫。
“水温还可以吗。”明杞现在摸透了一点他的性子。小狐狸有些胆小，许多事还是要自己主动一些才行。这样想着，他将狐狸抱起来，一点一点放到木盆里。
“烫不烫，不烫吧？”
见小狐狸没有挣扎，他才将人整个泡到了水里去。
小狐狸洗澡的时候乖的不像话，毛皮淋湿了贴在身体上，只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滴溜溜地转。明杞舀起一瓢热水从头浇下去时，他还会舒服的眯起眼睛。
全部打湿了一遍后，明杞给小狐狸上香皂。
“小狐狸，你多大了呀，叫什么名字？”问完又意识到小狐狸没法儿说话，明杞不禁笑出声，“我叫明杞，明亮的明，枸杞的杞。”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是很舒服吗，那就好。”明杞给小狐狸身上容易痒的地方都抓了抓，接着用葫芦瓢给他淋洗。
“要不要多泡一会儿？”明杞见他很喜欢的样子，又去接了些热水加上，手指伸进水里觉得温度差不多，“那就再待一会儿吧。锅里的粥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盛出来凉着。”说完，他转身去厨房了。
辛桉泡在热水里，很舒服。
他很少有这么舒服的时候。
他静静坐着，觉得丹田处有清澈的气流涌动。明杞这间屋子建在山林里，周围人烟稀少，而树木郁郁葱葱，灵气十分充沛。一朝除去了抑灵环，他再无阻碍，能够极为畅快地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虽然才待了不过几天，他已经能够觉察到自身丹田处的变化，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妖力。
与此同时，充足的食物和睡眠让他精力恢复大半，他已经能够恢复人形。
只是……他还在犹豫，如果以人形出现，明杞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恐怕不会再将自己当做无害的宠物来看待了吧。
明杞将粥盛出来放在餐桌上凉，拿了毛巾回到木盆前。小狐狸愣愣地坐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明杞将狐狸抱出来，用毛巾给他擦水。小狐狸的毛皮与刚刚捡到的时候已有很大的不同，洗过之后鲜亮了不少。
如果完全恢复好，应当是漂亮的红棕色吧。
明杞这样想着，手指摸上了狐狸立着的耳朵。他把毛巾掐了一个钝圆的尖儿，将小狐狸的耳朵里里外外都仔细地擦干。然后轻轻地把耳朵按低了一些，擦之前没擦干的尾巴根处。
谁知这一碰却是不得了。辛桉的耳朵本就敏感，明杞给他擦耳朵的时候他都羞得紧，兀自低了头咬着牙不敢看人，一双手之下的耳朵抖个不停，偏生明杞还没发觉，以为他是冷得如此。到了耳朵根处，辛桉一个激灵，体内蓄积的些许灵气受了刺激竟不听使唤了。
于是下一秒，一个半大的狐狸忽的变成了一个少年。
辛桉呆住了，随机忙不迭低下头，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双手环抱住膝盖，努力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他有些庆幸自己是背对着明杞，不然只会更加不知所措。
明杞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站起来去衣箱里翻找。
“这件旧衣你可穿得？”没一会儿功夫，明杞拿着一件橘红色外袍过来，递给他。
辛桉手抖着接过，囫囵地披上，将自己套住。
明杞又去找了一套里衣、鞋袜和系带什的，辛桉躲在屏风后一一穿上了。
辛桉穿得很慢，慢到一刻钟过去了还在屏风后面犹犹豫豫不肯出来。明杞看着他的影子在屏风上来来回回，走到这头又折返回那头，有些忍俊不禁，只好开口道，“小狐狸？可是不会系腰带？我帮你可好？”
“不必！”是清脆的少年音，因急促的语调而尾音发颤。屏风上的人影顿了顿，终是偏向一边，人走了出来。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板清瘦但个子很高，比明杞要高出半个头。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又因年岁尚浅，较之妩媚更多的是清澈单纯。
“明杞，之前介绍过了。你呢？”
“我叫辛桉。”他抿了抿唇，只觉得变作人哪哪儿不自在。“十七岁。”
“不急着说别的，先吃饭吧。”明杞拉开凳子，将碗推给他。
之前尝过明杞的手艺，辛桉知道这粥的味道必定是很不错的。只是他拿起筷子，将碗托起抿了一口，却有些食不知味。
他觉得胸口堵得慌，像是有着满心的话要说，要问，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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