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
雨是不下了,改成下雪了。
明杞带着辛桉,提前备好了过冬的物资。他们冬天很少下山。
辛桉正蹲在火盆前,拨弄着炭火。
“桉桉,我出去捡些柴火回来。”明杞套上厚厚的冬衣,准备出门。
辛桉不大喜欢下雪天,但还是放下手里的烧火棍,化作狐狸跳到了明杞的肩膀上。
雪下的很大,鹅毛似的一片一片飞舞着,整个山林都是白茫茫的。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明杞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地走着。
辛桉趴在明杞肩头,毛茸茸的尾巴绕着他的脖子缠了一圈,给他作围脖。
这样就冻不到明杞了。
明杞找了几处有遮蔽的地方,捡了些干的和不怎么湿的木柴,然后往回走。
雪落到他长长的睫毛上,睫毛也成了白色的。
辛桉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出神,没注意到明杞突然弯下了腰。
等他回过神,明杞已经直起身子,手里还多了一只鸟。
一只冻僵的麻雀。
“这只麻雀还有气。带回去捂热了或许还能活。”明杞如是说。
辛桉眨了眨眼,把头埋下,继续做他的围脖。
麻雀被放在一只软垫上,上面铺了些棉絮。旁边放了一碗水和一盘小米。
屋内炭火烧的暖暖的,麻雀的身体很快温热了起来。
明杞见辛桉一直趴在软垫旁边,盯着麻雀看,以为他是不高兴。这软垫本来是给他买的,只是他晚上一直变作狐狸跟自己一起睡,软垫也就没用上。
“桉桉,下次到镇上给你买个新的垫子。”
小狐狸耳朵抖了抖,变回了人。辛桉走到火盆旁边蹲下,继续摆弄烧火棍。
“不用。”
他没在计较这个。
即使真的计较,那也只是一丁点,还不算什么。
反正他是跟明杞一块儿睡床的,这垫子让了也就让了。
他拨弄着炭火,黑炭透着烫人的猩红,搅动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明杞用两根手指点了点麻雀的胸口,确认它能活下来后,回到藤椅上坐着。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烧炭火的声音和明杞的翻书声。
往常这个时候,辛桉是要犯困的。他要么卧在明杞腿上打盹,要么躺到床上去犯懒。
只是现在,他竟一点困意都没有。
心里酸酸的,还有些涩。
这种感觉从看到明杞手里那只麻雀的时候就有了,又或者,从他从狐狸变作人的那一刻起,就有了。
他看了一眼藤椅上的人,那人也看向他,桃花眼弯了弯。
他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最近怎么每回看明杞视线都能对上。明杞还冲他笑,这一切怎能不让他生出错觉……
让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小狐狸近日精神不大好。
明杞给麻雀换了水,麻雀已经醒来,可以吃点东西了。他看向窗台,小家伙最近总卧在那里,一趴就是几个时辰。
是自己带麻雀回来照顾让他不开心了吗?还是说不喜欢冬天……
“桉桉。”他走到窗台边上,弯下腰小声问,“身体有不舒服吗?”
“没有”,辛桉变回少年样,摇了摇头,“你别担心。”
那是怎么了,往常老要自己抱着的,现在也不黏人了。
是青春期到了?莫非狐狸的青春期比人要晚吗?
“我去做饭。”辛桉从窗台上跳下来。
明杞点了点头,眉头微蹙,没再说什么。
“今天吃肉末茄子吧。”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了明杞一眼。
“好。”
辛桉熟练地操纵狐火,起了灶。
他倒入油,铲子拨弄着。肉沫切得碎碎的,伴着黄酒和生姜碎一起加进去。热油滋滋作响,四下里飞溅,辛桉一下子被烫到,手指上起了个泡。
他皱了皱眉,不去管那痛得厉害的水泡,继续下切条的茄子和香葱,翻炒着。
香味出来了,他又加了些生抽和水,把茄子炒得软软的起锅了。
肉沫茄子,凉拌生菜还有米饭一一摆上桌,辛桉才叫明杞来吃饭。
“辛苦了。”明杞尝了尝茄子,入口即化,不咸不淡,肉香味十足,“很好吃,桉桉厨艺又进步了。”
见明杞喜欢吃,辛桉心情好了几分,也端着碗开动了。
吃完饭,辛桉又去收拾洗碗。明杞想自己来他还不让,端着碗筷就跑到厨房里去。
明杞看了看四下,屋内整洁光亮,四下都被辛桉打扫过一遍,以至于他竟找不出可以做的家务活。
他百无聊赖地坐到藤椅上,抄起诗集。
努力看了几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明杞揉了揉眉心。
辛桉有心事瞒着他。
他已经好几天除了躺在藤椅上看书,没做一点别的事了。辛桉包揽了所有的活计,无论是洒扫做饭还是洗衣服,他都一手包了,不让明杞替他分担一点。
桉桉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担忧什么呢……
自己已经保证过了会一直留着他的。
他转头看向软垫上的麻雀,它正扑棱着翅膀,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距离可以起飞回归自然也不远了。
是,吃醋了吗……
明杞拿不准,虽然他任务经验丰富,但感情经验为零。他善于观察人的神情,揣测人的心思,但真真到了这种事上,又举棋不定起来。
不像是吃醋。
他想到辛桉看着自己时的表情,一双狐狸眼里总有愁色。即使在笑的时候,那种雾蒙蒙的感觉也不曾消散。
明杞罕见地为难了。
在明杞的照顾下,麻雀恢复得不错,很快就能飞了。明杞选了个难得的晴天,准备将麻雀放生。
“桉桉,走吧,我们去把它放了。”
辛桉于是从窗台上跳下来,顺从地跟上。
一到户外,麻雀便很有些迫不及待,在明杞手心里扑腾起来。
“别急,小麻雀,我们去捡到你的地方将你放了。”明杞用手拢着麻雀。麻雀露出一个脑袋,转来转去,还叽叽喳喳叫着。
树叶上堆积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点点融化,化作冷冷的雪水落下来,滴滴答答,像是下起了小雨。
辛桉今天似乎运气不太好,走到哪里淋到哪里,一身狐狸毛被打的湿哒哒的,一簇一簇黏糊糊的粘在一起。他干脆变作了人形,还方便些。
“飞吧,小麻雀。”明杞松开手,麻雀啾啾叫着立刻就飞走了,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辛桉正低着头摆弄衣裳,听到明杞的声音抬头看了看。
明杞的手掌空空落落,天空中也空空落落,麻雀早就没影儿了。
辛桉没来由地鼻头发酸,胸口涩涩地疼。
明杞四下张望了一阵,没看到麻雀往哪里飞了,也不多做停留,转身朝着辛桉道:“桉桉,我们回去吧。”
“嗯。”他应了一声,压着有些重的鼻音,跟着明杞一块儿往家走。
小径上薄薄一层积雪,脚踩上去时发出卡嚓卡嚓的声响。
“桉桉?”
“嗯?”
“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为什么这么问……
辛桉有一瞬的错愕,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
明杞以为自己吃醋了。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好一些。”辛桉轻轻点了点头,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蜷曲起来。
没有,没有好一点。
一点都没有。
他看的是那只雀鸟,想到的却是自己。
在明杞眼中,自己是否也像那只麻雀一般……
一朝放生了,便什么联系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他这样想着,鼻根酸涩难忍,眼前渐渐模糊一片。
一片蒙蒙的水汽之中,他艰难地找到了身边人的手。
他的手指先碰到明杞的掌心,随后将那只手紧紧握住了。
明杞的手是温热而柔软的,一如往日。
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
他不敢想,如果明杞此刻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挣扎,自己该怎么办。
他握得那样紧,紧到四根手指并得都僵硬了,却又固执地屈出一个框架的弧度,不肯弄疼了对方。
“桉桉?”
明杞回握住了他。
辛桉呼吸一滞,心脏剧烈跳动着。
他几乎不敢看那双牵在一起的手。
暗自的喜悦像是疯长的藤曼,紧紧缠住了他的心,同时也带来更为彻底的禁锢。
他不愿去想,明杞是否懂得他的意图。
只是此刻,只要此刻……
就这样,再久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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