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日当空，街道上行人匆匆，只有巷子里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靠着石壁神情麻木。
地面上有着淡黄色的水痕，那是干涸的汤水，汤水馊后发出的恶臭与他们紧紧的融为一体。
一个小乞丐似乎是双腿断裂，她艰难的想爬进这个巷子，就在快要爬进去时，却被身后的男人猛地一拽，巷子口便只余下十道凄厉的红痕，殷红的血涂在地面被烈阳照的更加惹眼。
乞丐们只是动了动眼珠，看了看那痕迹，便闭着浑浊的眼继续靠在石壁养神。
“嘻嘻，爬啊，怎么不继续爬了？这么肮脏也敢在我们少爷那样金贵的人面前讨饭？”男人邪笑着踩在小乞丐的脊背上。
脆弱的脊背发出咔嚓一声，声音不大，但清楚的落在男人耳中，他咧着的嘴一抽，暗骂一声晦气便匆匆离去。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久久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充满怒火，不甘，无可奈何，她知道，脊柱和双腿的断裂注定她活不了多久了，甚至连报仇也没有一丝可能性。
烈日之下，汗水从她的眼睫下滚动，慢慢的她感觉自己的眼皮愈发沉重，她快要睡着了。
在黑暗即将来临时，一阵檀香随着风飘来，沁人心脾，扫尽污浊，小乞丐又睁开眼，抬头看见一个青衣男人。
日头太盛背着光，小乞丐看不清他的脸，只从男人身上感受到慈悲佛性，他身上的香像极寺庙供奉仙人的香火味，似下一瞬便要羽化成仙，但那檀香仿佛还夹杂了些凉意。
“真可怜啊……”男人发出叹息，他蹲下身子，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愿意跟我走吗？”
-
谭梵音睁开眼起身，十年了，这个梦还是忘不掉，她揉了揉头，头脑渐渐清醒。
跟齐师姐一块去忘忧城除妖的日子就是今日，她起身收拾后便拿着痴情剑去找齐师姐。
齐璇见谭梵音来的那样早，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又是一阵了然，她道，“谭师妹，去那样早也没用呀，我们要收了妖后才能带酒回宗门。”
谭梵音双颊一热，她故作镇定，“妖一日不除，凡人便一日不得安宁，师姐，我们快些出发吧。”
齐璇语气不变，连道三声好，与谭梵音一块离开宗门。
到了忘忧城，开了慧眼后果真有妖气，但那冲天的浓黑妖气丝毫不像天机阁所说的低阶小妖那般普通。
两人对视一眼，皆道不妙。
“快些传信给师尊，看这妖气不是我等可以除的小妖。”齐璇当机立断，召出小炉，将一张符纸丢进小炉燃烧，白色烟火晃晃悠悠飘到空中，却被一道黑气打断。
谭梵音心中一凉，也召出小炉，她的小炉同体紫芒，精妙的符文篆刻在炉身，一看便知品阶比齐璇的高出不少。
齐璇侧首一看，眼神复杂。
谭梵音的传信烟火比齐璇的快出不少，黑气照旧一斩，却没拦住，接着便看见那黑气追着白色烟火在空中追逐，远去。
那两团烟雾在眨眼间便消失不见，齐璇紧张的看着谭梵音，“师妹，信可有传出去？”
谭梵音脸色不好看，“没有……”
齐璇眼神一黯，“完了。”
谭梵音回头看向布满妖气的城门，跟齐璇一起叹一声，“完了。”
而此刻，城内的百姓全部齐刷刷看向两人，他们看不见妖气和传信白雾，但清楚的看见两人凭空变出一个小香炉，在空中飘着，这一看便知是仙法！
一个挎着竹篮的妇人眼含希望，开了口，“仙人来了，仙人来了，孩子有救了！”
谭梵音与齐璇脸色僵硬，无法接话，她们慧眼未关，略微带着金芒的瞳孔清晰的看见一团黑气在她们面前舞动。
然后化成了一张嘲讽的人脸在桀骜大笑。
百姓热烈的欢迎无法让两人心情好起来，齐璇抓紧谭梵音的手臂，眼含希冀，“谭师妹，你的法宝那么多，我们肯定有办法逃出去搬救兵吧？”
齐璇的话不算大，但周围都是关注着她们的百姓，她的话也一字不落的砸到每个人颤抖的心尖。
谭梵音咽了口唾沫，她的确有办法逃走，师父给她的法宝之多难以想象，如果算上她的法宝，她几乎可以越两阶挑战，但是，她没有带着齐璇一块逃走的法宝。
她紧了紧手中的痴情剑，痴情剑发出愉悦的剑鸣。
齐璇见痴情剑微颤，惊喜道，“谭师妹，痴情剑是仙剑，或许你可以……”
一道黑气猛地砸向两人，打断了齐璇的话，谭梵音就地一滚，手中痴情剑似被激怒，更加躁动的跃跃欲试。
说来奇怪，痴情剑无疑很喜欢她这个主人，但她没办法炼化痴情剑，所以无法达到剑随心动。
这导致痴情剑像人间护主的恶犬，虽然护主，但主人无法时刻将其管辖束缚。
谭梵音摸了摸剑身，“痴情，稍安勿躁，这里凡人太多了，恐伤及无辜。”
痴情剑用颤了颤来回应。
而谭梵音刚说完的凡人，在发觉事情不对后都化作鸟兽散了，宽敞的街道便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小摊与桌椅，人影是半个也没。
那黑雾发出尖锐长啸，似旋风般呼啸而下，化作人形，不屑的看着她们。
“我道清凌宗会派什么厉害的人物来，竟然又来了两个小喽啰。”他乌发披肩，身着金色软甲，倒也不像一些妖爱在身上插羽毛贴鳞片，他那一双吊眼满是嘲讽。
谭梵音冷斥道，“伤害无辜凡人，涨恶念损仙缘，你注定成不了仙。”
成仙，几乎是每个修仙者和妖精的毕生追求。
那妖听后嗤笑一声，“我当你要说什么大道理，气派做足了，就一句成不了仙，谁稀罕成仙？”
齐璇蹙眉，“你不稀罕成仙，杀生太多杀孽深重会有雷罚降下，杀孽雷罚，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哦，这还有一个，你这身上的仙气淡的跟凡人没两样，你倒是把自己当神仙了？”那妖像是才注意到齐璇一般。
“你……”哪个修仙者被这样嘲讽都受不了，齐璇大怒，她与谭梵音对视一眼，便召出宝剑就与那妖缠斗。
谭梵音见状连忙再次召出小炉，想要传信，白色烟雾还未燃起便被黑气吹散，再抬头一看，齐璇已经被那妖用黑色妖气结结实实的捆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谭梵音大惊，这也太快了。
齐璇倒在地上，手脚被捆，白生生的脸颊蹭到地上的灰，样子颇为滑稽，见计谋被击破，便丧着脸道，“早知我们该调换一下。”
若是谭梵音出手，她来传信，以谭梵音的法宝攻势，说不定可以多撑一会。
但大罗神仙也炼不出后悔丹，齐璇手脚并用想蠕动到一边，又被那妖怪踩上一脚，脸上蹭到更重的灰，屈辱至极。
“你既瞧不起小喽啰，为何不敢让我们喊仙尊来？”谭梵音企图用激将法。
妖怪翻了个白眼，“少跟你爷爷玩这招，你身上好东西应该不少，你交出来，我就把你师姐放了。”
妖怪说完，踹了一脚齐璇，奇怪道，“哟，不如师妹受宠，你师尊的宝贝都砸给你师妹了？啧啧啧……身上一点仙气都没啊。”
齐璇咬牙瞪他。
谭梵音舔了舔干裂的唇，“你少挑拨离间，我与齐师姐不是一个师尊门下。”
“挑拨离间？我还不屑用这阴损的招，这是你们人和仙的惯用伎俩，少在这叽叽歪歪的，把法宝都拿出来。”
“吃那么多人还把自己说的多么光明高尚。”齐璇说完，又被那妖怪踹了一脚，这一脚直接把她踹到街道边的小矮房子里，一下子尘土飞扬。
谭梵音见各种计谋都无用，而手中痴情剑却愈发兴奋，她不再犹豫，持剑上前，剑势如风。
红色长剑剑鸣震耳，气势如虹，男妖见状双眸瞪大，黑色吊眼化成兽眼，竖形瞳孔微震。
剑芒劈在地面，裂开巨大口子，男妖站在裂缝旁边，眼睛已经变成兽眼，其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早看你身侧仙气缭绕，果真不俗，你师尊待你倒是真不错，不过你这剑法可笑了些，这样好的仙剑在你手上发挥不出实力，着实可惜，还是给我吧。”
他说完，倾身向前，双手化为利爪，长爪杀机毕露，寒芒毕显。
且不说谭梵音天赋低下，她修行也不过十年，她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不知修行了多少年又吃了多少人的老妖？
谭梵音有保命法宝，但那妖速度太快了，谭梵音都来不及召出法宝。
“法宝给……”谭梵音话还没说完。
妖怪邪笑一声，“晚了！我给过你们机会！”
谭梵音呼吸一窒，死亡气息笼罩，脑海中浮现一个青衫男子，男人眉眼如画，气质温和如玉，他对她伸出手，“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了，忘却凡间烦扰吧，谭十四不再，你叫……梵音，谭梵音。”
谭梵音从腿不能行，脊柱断裂的乞讨小儿，成了福缘深厚的修仙之人，受到无数凡人供奉，又因师父的宠爱，受到师兄妹们的羡慕。
她的苦似乎已经在人间吃完，或者说，师父将她的苦已然了结。
修仙之人以斩妖除魔守卫人间净土为首要职责，大任在肩，她们时刻将自身浸于险境，是极大可能陨于半途的。
谭梵音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想，她的爱早已随着时间肆意生长，长成顷天大树，可她还没跟师父表白心意……
谭梵音看清了妖怪利爪尖锐的形状，也看到里面已经结痂的血，腥气和妖气旋绕在一起，形成令人胆寒的杀气。
她要死了吗？
痴情剑剧烈颤抖。
红剑长啸，剑芒瞬间斩下妖的利爪，黑雾冲天，一条断爪黑色猎豹发出痛吼。
谭梵音愣了愣，她看向挡在她面前的痴情剑，震惊又惊喜，“痴情……”
黑色猎豹兽瞳尖细，獠牙外露，发出阵阵低吼，它绕着谭梵音挪动脚步，放大一号的痴情剑剑尖直指猎豹。
忽然，猎豹停下脚步，他口吐人言，正是刚刚那妖的声音，“哈哈哈，你修仙？你身上的魔气都快超过这些法宝的仙气了，人与妖尚有成仙可能，魔，只有下地狱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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