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送走尹希,花海海并不开心,她蹲坐在台阶上,双臂抱膝,把头埋在里面待了好久。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顺着梯子爬到屋顶上,整片夜空尽在眼前,躺下去抚摸着每一颗星星。晚风习习,整个人与天地混为一体。许久之后,转眼一看,朝阳漫天,几缕黑云点缀其间,自然这个神奇的画工用艺术治愈人间。

美景可以侵润灵魂,却无法疗愈身体,明显感觉到沉重的颈椎无法支撑整个上肢,花海海瘫软地躺在床上。

清晨八点钟,伊双树从一辆出租车上走下来,一身轻奢靓丽的装扮别扭地踩在远山的乡间小路上。

她双手遮阳,郁闷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招呼出租车司机回去。

敲了敲尹希的车窗玻璃把他唤醒,直接抱怨道:“你搞什么鬼?我好不容易休一天假,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

“你没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吗?”尹希打个哈欠戏谑道,然后把自己的两只手掌亮了出来,“不好意思,只能麻烦你了。”

伊双树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伤?”这时也注意到尹希衣冠不整,看起来非常狼狈。

“玻璃拉的,没关系,本来还想去医院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没这个必要了。”

“那怎么行?”伊双树赶紧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准备直奔医院。“你跟人打架了?”

“不用,花海海帮我清理了,她弄得很干净。”尹希看着伤口解释道。

伊双树刚发动汽车,然后听到这话猛踩一脚刹车。

尹希惊魂甫定道:“你幸亏不是踩得油门!”

“她在这里住?”

尹希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大半夜跑了过来?”伊双树继续确认道。

尹希摸了摸脖子,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落枕,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还是刚才那脚刹车。

“是不是?”伊双树提高了嗓门。

“昨天她那样子你不是也看到了?我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不能不管!”尹希再次解释道。

“尹先生,我觉得你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现在请立刻马上剖析一下!”伊双树认真了起来。

想起昨晚那些并不是很愉快的记忆,尹希淡淡地解释道:“真的没什么,她状态很不好。”

这样的解释并没有拂去伊双树心头的阴霾,她冷静了一会儿苦笑着问道:“我们俩到底算什么?”

“朋友。”尹希答得干脆。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那个合适的时机。”伊双树道。

尹希低着头喃喃道:“抱歉。”不仅为现在,也为以前。如果不是年少时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一群男生在伊双树身后的哄闹,不会让伊双树这么深刻地记住尹希喜欢她。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再次相遇的他们是适龄青年,再也没了往日的懵懂和羞涩。

“我不认同花海海,她哪里比我好?”

“你们没有任何可比性。”

“那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我只是想帮她治疗,我们之间跟她完全不挨着。如果是你遇到了心理问题,我也一样会帮助你。”尹希诚恳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并没有这么简单。”伊双树悲戚道,“既然我们把话说到这儿,那我现在再问你一次,我们俩还有没有可能?”

“结婚可以,可我恐怕给不了你想要的。”尹希喃喃道。

伊双树叹了口气,直接打开门冲下了车。

“她住哪里,你带我去!”她对着尹希没好气地说道,作为朋友还是要讲义气的。

尹希愣着没动,她催促道:“看你这样子,昨天没吃好果子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到她。”

“不用了。”

“你不相信我?”

尹希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昨天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对她说那些话,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扰她比较好。”

伊双树回到车上,两人离开了那个偏远的小村庄。

“既然如此,我回去准备相亲了。”车上伊双树平静良久思量道,“我跟你说过,我一定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

尹希只点了点头,他在思索别的事情。

他认为自己做错了!他犯了一个心理医生不该犯的错!让花海海充实生活,给她情感慰藉,是一开始的初衷。但他们之间没有搭建完善的桥梁,在一个似远非近的距离里,他模糊了自己的用心,更让病人充满了戒备。

只要他一出现,花海海便是抗拒治疗的。

花海海在床上小憩了十多分钟,便立刻被惊醒,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得似乎七魂只剩一魄。她很想继续睡,闭上眼睛,但却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清醒的灵魂。

她索性爬了起来,不知道会跑去哪,我赶紧缩在了她的袖口中。

感受着她飞快而又沉稳的步伐,我探出袖口瞧了瞧,发现周围一片荒野,我们似乎是在往山顶攀登。

我隐约有些担忧,怕她会出什么事情,可以我小虫的身躯,如果出了事,完全救不了她。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她爬到了山顶,坐在巨石上喘息,俯瞰着整片村庄。凉风吹拂着她的衣衫和头发,她不知因为什么再次留下眼泪,最后在巨石上躺了下来。

我一个不小心惊动了她,她起身翻看袖口,发现了我。

“怎么又是你?竟然跟了我一路……”她把我捏在她的手掌心里,然后看着底下的风景说道,“真想永远待在这里。”

“以前我常跟爸爸一起来爬山,那时候总是捧着满满一兜的酸枣,怀着酸甜陪伴的喜悦,但现在就我一个人了。”

她看着我再次陷入若有所思之中。

那令人清醒无比的凉风怎么都吹不够……

“很多东西都变了……”

“酸枣树少了……”

“山下的老槐树不见了……”

“老槐树旁边的小湖也被填了……”

花海海嘟囔着似乎要往山下走:“去那个小水湾看看,以前夏天的时候我老是在那里捞蝌蚪,雨后会有上千只青蛙在哇哇叫,蜻蜓们在周围飞来飞去……”说着说着不禁小跑了起来。

可她突然受惊似地停了下来,大概两三秒后,她又跑了出去。

还没等我意识到发生什么,就沉入水潭之中,我……我又被呛死了!

可是!花海海她掉水里了!我在瞬间想着救她!我拼劲全力搜索着周围的生命体。

蝌蚪!No!

青蛙!No!

癞蛤蟆!No!

水螺,螃蟹,统统太弱了!

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生命体,可很陌生,那是我从未成为的,可刚进入,我便好像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就像之前每一次生病一样。

坏了!

水湾里飘着一个人,面朝下,花海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拉了上来,也顾不得他到底还有没有气,用力地按压着他的胸口,希望他能把水吐出来,可半天人都没反应。

来不及想那么多,花海海努力搜寻记忆里的步骤给他做了人工呼吸,然后又继续按压,终于身下的人一个激灵,吐了几口水出来。

花海海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一边,凉风吹过湿透的身体,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刺眼的天光,第一时间去搜寻花海海的身影,她就在距我不到一米的地方,还好她没事。

不过她全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我赶紧起身想知道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可身子却沉甸甸的,左右一看才发现我的躯体竟然是一个人!

“花海海!”我第一时间尝试着去叫她的名字。

花海海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着惊恐!

“是我!”我尝试解释自己。

花海海闻言却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面容,暂时还没从这短暂的喜悦里跳出来,本以为没什么机会以人待在花海海身边,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机遇,有一万念俱灰的灵魂来这山间寻死,落下了他的躯体!这一切我确信自己并未用神力加持,毕竟没有人比我更敬畏这世间的生命,以及它顺其自然的生存规律。一开始,我就是这星球的看客而已。

我会遵从机缘巧合。

“谢谢你救了我,花海海。”我追上去向她道谢,更主要的是想跟她搭话。

花海海没什么回应,反而越走越快,下山的十分陡峭,她一点都不顾及。

“你慢点走,我不会跟着你了。”意识到我给她带来的压力,我停了下来,并且这样嘱咐她。

成为一个人,似乎并没有想象得那样好,看着花海海慌忙逃离的样子,我已经开始异常失落。

我摸着胸口,体会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哎呀!”不远处花海海喊叫了一声。

我转眼一看,看到花海海从一个土坡上溜了下去,摔到下面的一块石头上。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下去,看到她尝试站起来却不得果。

“哪里摔着了?”我担心地问道。

“没事。”花海海逞强地躲避着我,依然尝试把左脚踩在地上,但看起来根本踩不下去。

她两只手腕处都有擦破伤,最严重的应该是脚伤,我提议道:“我背你下去吧,反正你救了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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