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几天,我就改名字了,她开始叫我愣头青。
那天她因为我高兴地跳起来,因为我在尝试站立。腿上没有力气,走一步就栽倒一步,即便我很努力,但脑袋掌控不了身体的平衡。
尝试了一上午,我就被她叫‘愣头青’了。
我走起路来,头一愣愣地晃,一不小心还会摔个两脚朝天。
“没想到你会让她那么高兴,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那个人突然走到我身边,这样对我说。“你看起来确实是个奇迹啊!”
他不知道,这个奇迹的创造者是花海海。他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些令花海海高兴的事,明明很简单,只要在花海海在向他分享的时候,能够不厌其烦地接受就好。但他只会考虑自己,不想去接受花海海的喜好,并且认为这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颤颤巍巍到慢慢站定,每天都跟着花海海跑,我摔跟头的时候,花海海笑得最开心。夜来临的时候我会恐惧地呼喊,她一出现,赶紧向她飞奔而去。天一黑,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看它是不是跟‘大哥’一样充满灵性?”花海海问那个人,“你也看到了,刚才它冲我跑过来!”
“你养得,果然如你所养。”
“它是不是跟小绿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橘色和白色相间的羽毛!”花海海抚摸着我感慨道。
“是有点像。”
“它们都努力活了下来,真是不可思议!”花海海又冲我问道,“你是‘大哥’对不对?”
“你赶快洗手,让它睡觉吧。”那人催促道。
“这次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杀它,我想看它变老的模样,你也没见过公鸡老去是什么样子吧,我们拿他做个实验,看他的寿命是多长时间,怎么样?”花海海跃跃欲试道。
“他这样子,身体素质看起来一般,好像没有实验价值。”
“他比你可强多了,一点都不挑食,让吃什么就吃什么,每次都吃得饱饱的。这样下去,它肯定会好起来。”
“听你的,反正挑食的我对一个傻鸡的肉也不感兴趣。”那个人说完便离开了。
又过了十来天,我基本恢复,能够保证走路不再摔倒,不过有个后遗症,我再也不能飞,也意味着没法与其他鸡打架。
我感觉得到,在距离的感知上也出了问题。
每次想要啄其他鸡表示地位的时候,我都会在原地转好几圈,最后甚至摔倒,花海海被我斗得几次哈哈大笑,而其他鸡却莫名其妙被我吓住了,或许它们没见过像我这么奇怪的家伙。
很容易摔倒,却为以后埋下了一个隐患。
又一年春,花海海已经不打算再养小鸡了,那天她去医院检查身体,拜托那人照顾我们。不争气的我在那天出了事。正午时分,我在烈日下,因为另一只鸡的挑衅不小心摔倒了。
对于正常鸡来说,两脚朝天很快就能翻身,可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难事,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是徒劳,挣扎了许久,烈日在慢慢吸收我身体的水分,所有水分似乎都从眼睛里慢慢溢出,我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
那天我因脱水而死。对我来说那也是难以忘却的一次死亡体验,比被杀、生病都要痛苦百倍。
花海海看到我的惨状,当时就变得中空了。
把我埋葬之后,他们又吵架,每天吵来吵去似乎都是那些东西,花海海没法下定决心离开他。他确实一无是处,但对花海海来说,在一无是处方面,他倒是给了一些安全感。
我迫不及待地投入下一段旅程,但花海海的状况并不好。她去医院检查,颈椎的情况不容乐观,并且每天都在经受失眠、恐慌的折磨。之前我只是暂时缓解了她的症状。但现在她几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变得更加糟糕,开始考虑死亡等问题。
那天她哭着对家里所有的动物说:“如果死是一种解脱,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家,抱歉,不能再照顾你们了。”
最终,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说了无数次的分手终于实现了。
一个星期她没回来。
两个星期还是没回来。
一个月后,那人的父母带来另一位姑娘给他认识,就在当天,那位姑娘住了下来。那天我一直打鸣,嗷嗷叫了一夜,为得是一心求死。毕竟那个人最烦我们打鸣的声音了,尤其晚上。
这次即便我的躯体被大卸八块让他们吃下去也没关系,我只想脱离躯体的束缚,去找到她。
花海海在家休息了一日,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原想等一切稳定再说告诉弟弟花陆陆,但他却打来电话。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回来几天了,这几天一直在打扫卫生。”村子不大,只要出门就会被人发现踪迹。
当天花陆陆就回来了,给她带了些生活用品,在他们家,姐姐可以是‘扶弟魔’,弟弟可以是‘扶姐魔’,多年以来,是她一直愧对弟弟。
“这次不回去了?”花陆陆试探问道,其实他先前接到了姐姐男友的电话,然后又问了邻居,才确信姐姐回家的消息。
“嗯,还是离你们近点,重新开始。”花海海轻描淡写道。
“也好,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再想其他事。”花陆陆内心半是担忧半是开心。“还是跟他把话说明白吧,他一直都在找你。”
花海海淡定地应了一声,不想暴露过多的情绪。
一想起那个人,便全是烦闷,他们之间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彼此相爱到彼此痛恨的地步,他死不悔改,又表现出死不放手的态度,她已上当多次。在这段感情里,她做出了足够多的妥协,可那些都是令她痛苦的部分,而他从未想过分担。
弟弟见她不说话,就说道:“我帮你跟他说?”
花海海摇头:“我自己说。”
为什么不想跟他说话,因为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让她陷入抓狂的状态。她讨厌抓狂的痛苦。
即便她对他坦诚说:“你洒脱一点,我会好受一点。”
他依旧不会选择放手,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她给他打了电话,话是怎么都说不明白的。
“你是不是希望我死?”花海海崩溃地问道。
“你不回来我会死的。”那个人说道。
“那好,我们都死吧。”花海海气愤地想要挂掉电话。“我们的事,请你别联系我弟弟。”空荡荡的家里,连悲伤都有了绝望的回响。
折磨许久,她终于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是尹希吗?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一切很糟糕,我想放弃这一切,想问你,该怎么办?你是我能想到的那一根最后稻草。你可以帮我吗?”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发生了什么事?”尹希想要帮她,可现在对她现状了解基本为0,有的只是过往世界里的回忆。“我可以帮助你。”
“我很害怕,整个心都是绝望的。”花海海继续说。“几乎没法做任何事。”
“你现在能不能静下来,尝试去放下心中的苦恼?”尹希回复道。
花海海沉默半晌,然后说道:“它们还都在,我没办法,对不起,尹希,这么晚不该打扰你,我没事了,别再找我,我去睡觉。”挂掉电话后,花海海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凝视着黑暗的白月光,任由悲伤侵蚀她的心灵和眼睛。
一直以来,她自顾顽强地走过许多路,可这次面对心灵的深渊巨口,她却有了放弃的念头。哭完吧,把眼泪哭尽就会没事的。
挂掉电话的尹希,本是想继续睡,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都在闪现过往的回忆。爱笑的花海海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是件什么事儿呢?她是从乡村考进城重点中学的,尹希记得她刚入学的时候成绩很差,在班级倒数十几名。不过她很有毅力,在同学和老师的帮助下刻苦追近,两年后考了一次全班第一。成绩是一切积极因素的总和。但八年级时,她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她的家庭状况进而被全校师生皆知,母亲是哑巴,父亲靠打零工为生,她还有一个弟弟。从家里参加完葬礼回来后,花海海就不太爱说话了,尹希主动借给她笔记,并且让她有疑就问他,他太天真了,还想花海海能回到从前那样。花海海抄完笔记,很客气地还给他,什么也没说。从那以后,她整个人变得非常含蓄,教室里再也没有了她哈哈大笑的笑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