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深夜训弟
寒风卷着雪花,裹着凌冽的寒意,趁着门扇开启闭合的时机,溜着机会钻到屋内。
摆在堂桌上的烛火恍惚跳跃了几下,闪烁的光线下,珍娘仿佛看到一丝痛意从唐珏眼中一闪而过,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注视着那张清冷的俊颜,珍娘几分慌乱中有些词穷:
“额——大郎君先、先坐。”
她让开路,朝堂桌旁的高凳,抬手摆了个请的动作。
唐珏神色未改,依着她坐下,珍娘这才熨平了心跳,小心的劝慰:
“琛儿他还小,以后应能、能明了你的。”
那日在庙会,猛的看到他竟是伴在三皇子身边的,也叫她十分吃惊,但等她过后细想,却又觉得未必如此。
世上很多事未必都是眼见为实,如今她未见事情全貌,并不能只凭一眼便下定论。
其实更多的是她不信,不信那样骄傲的人,只为了权势便能自毁风骨。
也许他所做的事,自有他的用意,只是不为外人明了罢了。
唐珏的视线扫过,和上次来相比,这屋子多了几样器物,取暖的火盆也从木柴换成了没有烟的炭火,堂桌上点着的蜡烛也粗了几圈,桌面上摆着草编的针线笸箩,摆着几团彩线,和编了大半儿要完工的绺子。
整间屋子,看下来虽还有些简陋,但比之以前好了不少。
烛光在墙上投下浅淡的影子,燃烧的炭火发散出淡淡的焦味,给这间屋子带来融融的暖意。
不知不觉间这份暖意仿佛也沾染了他的情绪,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添了几分温和。
直到看到珍娘的脸。
只一眼,他的眼神就变了,刚浮升的温度猝然降到了冰点。
“谁打的你?”
珍娘长的白,之前在河上日日晒着,尚且比别人白,如今在家里看摊子,她更是白的发光。
只是今晚小女娘白皙如缎的脸蛋上,赫然浮现着一个已然红肿的手掌印。
放在堂桌上的手慢慢攥起,因为用力,指节开始发白。
“有人欺辱你?”
珍娘正为珠娘贸然的反应头疼,已然忘了遮掩脸上的伤,猛的被他提起,忙偏过头:
“没有的,不过是些邻里间的小事。”
珍娘嘴角抿了抿,僵笑着遮掩。
唐珏刚要再问,这时卧房门口挂着的帘子猛的被人掀开,唰的一下打在墙上。
珠娘冲了出来,对着唐珏厉声质问:
“欺辱?你倒也识得这两个字的。”
“从年初家里出事,受到的欺辱还少?阿爹阿娘还有二兄,身陷囹圄,如今还被押在阳金牢里。我被恶仆拐带,卖给了小倌馆的人牙子。”
“家里上上下下这么些人,哪个不是被人欺辱到了泥里。可你呢,你又在何处?”
“是陪着三皇子游船,还是陪着他上庙?”
一串话连珠炮似的,珠娘漆黑的双眸里,满是愤怒的怨怼。
“珠娘。”
珍娘猛的站起身来,去拉珠娘的袖子。
“你别这样说你长兄,他定不是你说的那般。”
“阿姐,你不要护着他,他不是那般又是哪般?那日不是只有我看到了,你不也看到了吗?”
“他对那些子权贵,是……是那么婢膝奴颜、伏首帖耳。”
珍娘去拽珠娘,担忧的去看唐珏,只见他端坐在高凳上,身体笔挺,万年无波的脸上依旧没有动容,那双黝黑的眸子,仿若一汪寂静无波的深潭。多少汹涌的情绪都被他深藏在眼底,被那深水掩盖,叫人看不出一丝一毫来。
但她莫名的好似看透了那汪深潭,读懂了被他层层遮掩的情绪。
“他如今还有脸……”
“唐琛,你住口!”
珍娘猛喝一声,打断珠娘的话。
“他是你长兄,谁都可以不信他,唯独你不行!”
被珍娘怒斥了一声,空间顿时安静,珠娘满腔怒火通通转化成眼中的剑刃,一刀刀劈在唐珏身上。
烛火的灯芯烧结出一块黑色的结节,跳跃的火焰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更衬得这屋内的安静。
唐珏的神色依旧,清冷的容颜不见一丝动容,片刻他继续问她:
“到底是谁伤的你?”
珍娘本不欲多说,所有看看剑拔弩张的两兄弟,哀叹了一声,不得不把事情的缘来去往简述了一遍。
“没留意被她得手了,当时就还回去了,一会儿我用巾子敷一下,明起就好了。”
珍娘小心的陪着笑,强拽着珠娘落座。
珠娘僵着身子,瞪着唐珏许久,被珍娘拽了几次,才慢慢软了身子。
二人坐定,却见半晌没有说话的唐珏慢慢开口:
“做事如此不慎,还连累你阿姐受辱,唐琛,你可知错?”
刚安静下来的唐珏蹭了跳了起来:
“你少教训我,你有什么资格。”
“琛儿。”
珍娘努力压着珠娘,生怕两兄弟再吵起来。
唐珏眼神无波,淡淡的扫过她的眼睛,薄唇再启:
“虽有小智而无大谋,到现在还不知自己所错之处,更不知悔改,蠢不可及。”
他话不多,言辞却重,几句话而已,珠娘被气的几欲掉泪。他强忍着眼圈的湿意,满眼不忿。
珍娘默默牵过珠娘的手,暗暗把他的手窝到手心,一点点的掰开攥紧的拳头,维护道:
“大郎君,您倒少说些他吧,今日这事,琛儿哪里有错?若不是他引着,陈成那孩子不知道还要被张胖儿霸凌到什么时候。”
“他心有正义,行事也不拒死板,即打击了张胖儿的嚣张,叫他着实吃了个苦头,还帮陈成好好出了口气。”
“也叫张胖儿知道知道,以后若是欺负人,也得掂量掂量。”
珍娘笑着,满心都是夸赞。
唐珏隔着烛火,目光透过微弱的火光,落在了小女娘的脸上。
她的她的眼眸清澈透明,眼神中闪烁着明亮的光亮,如同茫茫黑夜中的一盏灯火,照亮着无边的黑暗。
她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明媚,叫人忍不住想离得更近些。
珠娘原本紧绷的神经,被她暖阳般的温度融化,绷着的小脸也松了几分。
这一幕落在唐珏眼里,像一壶热水浇在寒冰上,一层一层的熨到了他的心里,只是如今的他太会隐藏,早不会轻易流露心神。
有那么一刻,他不想打破这幕温情,可也仅仅是一忽儿而已。
待他嘴角的笑意隐去,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不用替他美言,他当然有错,而且大错特错。”
唐珏看着唐琛,一字一句道:
“他错在,第一错,行事不慎、路出马脚;第二错骄傲自大、自以为是;这第三错,就错的更重。”
唐珏声音一顿,言语间带上了几分痛意:
“这第三错便是,招引祸事,连累家人。”
唐琛猛的抬头,忿忿不平的看着唐珏,唐珏却只当没看到,继续说道:
“这一错,你不该在张胖儿掉入水中后,便自觉大功告成,甚至还跳出来嘲笑,让张胖儿拿住把柄。”
“第二错,你不该一朝得手,便骄傲自满,自以为万事大吉毫无破绽,却不知处处错漏。”
“第三错,你不该把祸事引到家里,害的你阿姐被你连累,便是她最后化险为夷,可祸事依旧是祸事。”
“如此,你还敢说自己没错?”
最后一句,从唐珏口中吐出,轻飘飘的不带份量,却又宛如千斤重石。
唐琛原还想反驳,如今却哑口无言,半晌才低低的认错:
“我知道了。”
唐珏好似并不太满意,刚要开口,珍娘却不想他们兄弟为她争吵,更何况在她眼里,唐琛不过七八岁的孩子。
“大郎君,琛儿都知道错了,便少说两句吧。”
“我看时辰不早了,琛儿还在长身体,叫他先去睡,明日除夕,我还要带他去牢里,看看范姨和唐叔。”
她伸手牵起情绪低落的唐琛,领着他回了卧房。
待她从里屋回来时,唐珏已经起身。
他身量比她高,看过去时得仰着些,头上戴着的仍是上次见过的玉冠,一身墨色长袍,趁的他越发冷傲。
见他披上了斗篷,珍娘垂了垂眼眸,这么快竟要走了么。
她心里隐约浮现出几分不舍。
“大郎君,这是要走了?”
“嗯。”
唐珏压低了声音,沉声应了。
珍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依旧猜不透他的情绪,半晌才抿了抿嘴唇:
“若是不忙,大郎君不妨多等一等。”
唐珏视线移到她脸上,珍娘心猛的一虚,慌忙解释道:“我是见外边风雪还大着,现在出去太冷了。”
“好。”
没想到唐珏却应了。
二人分别在堂桌两侧的高凳坐下,一左一右。又是一阵安静,珍娘几次想找些话题来说,可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落到珠娘头上:
“今日你别怪琛儿,他不是那样想你的。”
兄弟两个头一次见面,就是这般场景,她心里不太舒服,不想两人因此生分。
“他心里实是想着你惦着你的,见你平安,他比谁都高兴。”
“嗯。”
唐琛又应了一声,脸上表情依旧,但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冷。
珍娘看了他一眼,多少胆子大了点:
“你跟在三皇子身边的事,等他过些日子,定然是能想开的,你别担心。”
“我会照看他的。”
许是见她说的笃定,唐琛嘴角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只是那笑容中多少带着苦涩:
“你倒是信我,就不怕我真是他说的那般不堪么?”
珍娘哑口,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份信任。
不会写作话,老老实实求收藏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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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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