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中,我骨子里那份敏感和偏执的性子,被他巧妙地引导和利用起来。有一次,一个同学在背后议论源戈,话语有些刻薄。源戈知道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里流露出些许失望和受伤。那种眼神刺痛了我。几天后,在一个小组作业评分时,我“无意”中向老师透露了那个同学之前作业有抄袭嫌疑的细节(是源戈之前“闲聊”时告诉我的)。最终,那个同学的评分受到了影响。
事后,我有些不安,但源戈搂着我的肩膀,轻声说:“小墨,你保护了我。我们只是让该受到惩罚的人得到惩罚而已。” 他的话像一种赦免,甚至是一种嘉奖。我把自己那点不安压了下去,甚至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我们是一伙”的亲密感。我成了他手中一把不言不语的刀。
我对父亲的感情也在这期间变得愈发复杂和尖锐。源戈不断强化我童年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将父亲塑造成一个**、失败的形象。我开始用更怨恨的眼光看待父亲,几乎切断了与他的交流。回家成了一种煎熬。
变化的到来,像一块被缓缓抽掉的基石,最终导致整个虚幻世界的崩塌。
那是一次偶然,我用了源戈的电脑查资料,他的社交软件没有退出。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一个备注奇怪的聊天窗口。里面的对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
那里面,有他和别人调侃我如何“好骗”,如何“像条听话的小狗”;有他详细地“分享”如何一步步引导我疏远家人朋友,让我完全依赖他的“心得”;甚至有他用极其轻蔑和下流的词语形容我的姐姐和父亲……那些文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眼睛,我的大脑。
我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原来那些“关怀”、“理解”、“独一无二的信任”,全都是精心设计的剧本。我只是他验证自己操控能力的一个实验品,一个用以排遣他扭曲内心世界的玩物。
世界在我眼前碎裂、颠倒。恶心、愤怒、屈辱、巨大的荒谬感……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一瞬间淹没了我。我没有哭,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像一尊石像僵在那里。
当他回到房间,看到我苍白的脸和电脑屏幕时,他愣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紧接着竟然笑了,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着怜悯和嘲讽的笑容。
“看到了?”他语气轻松,双手枕在脑后,眼神似乎漫不经心地从我脸上扫过,“也好,省得我总陪你演下去。李墨,你难道真的以为,会有人真心喜欢你这种懦弱、爱哭、一无是处的麻烦精吗?也就我不嫌弃你了。”
那一刻,我体内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了。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哭泣哀求。我只是默默地关掉电脑,站起身,向外走去。我感觉他在盯着我,他在身后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也似乎不在乎了。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姐姐家的。直到看到她开门时惊讶的脸,所有的堤坝才轰然倒塌。我扑进她怀里,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委屈和绝望,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几乎要抽干我所有的力气。
我把一切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姐姐。那个过程,像是在亲手剥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我唾弃那个曾经盲目信任、卑微讨好的自己。我觉得自己肮脏又愚蠢。
姐姐的愤怒和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她紧紧抱着我,一遍遍地说:“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畜生!是他坏!”
清醒的过程比沉迷更加痛苦。我不知道是陈源戈不肯轻易放过我,还是我自己找虐受。我舍不得拉黑他,我找到被姐姐藏起来的手机,病态地看他给我发的信息、还给他打过电话。他说的是如此情真意切啊,说是只是在和朋友玩大冒险,让我别放在心上,我还是他的“好哥们”;他说其实是爱我的,只是用错了方式;他说我离开他,我会后悔,除了他,没有人会接纳“真实”的我……
我的情绪变得极不稳定,泪失禁体质变本加厉。一点点刺激就能让我崩溃大哭。我失眠,厌食,对一切都充满了不信任。姐姐请了假,寸步不离地陪着我。她带我出去散心,逼我吃饭,在我半夜惊醒时抱着我。她不说太多大道理,只是用行动告诉我,我还有一个家。
回家住的那段时间,爸爸沉默了很多。他不再用那种审视的眼神看我,只是笨拙地做一些他以为能让我好起来的事,比如我躺在床上,他给送各种我可能根本吃不下几口的菜。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回去找他”和“不能犯贱”之间左右摇摆。某一天,我记得他给我端了碗面,闻起来好香。那一刻,我的理智好像突然回笼,我看着他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心里堵得厉害。我的怨恨还在,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我意识到,爹或许有他的不对,但陈源戈,他利用并放大了这一切。其心可诛。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一直…在用陈源戈的那套理论,折磨自己的爸爸吗?我是在无意中在发泄自己对爸爸的怨恨吗?如果是这样,那也够了。
时间缓慢地流淌,像溪水冲刷着棱角分明的石头。我在姐姐和那个逐渐不再那么令人窒息的家筑起的避风港里,艰难地学习自我修复。我开始接受心理咨询,学习识别情感操控的陷阱,尝试重新建立与世界的连接。
我依然敏感,依然会轻易流泪,无论是看一部感人的电影,还是听到一句暖心的话。但我知道,这不再是因为懦弱,或许只是因为我的神经比旁人更纤细,更能感知情绪的重量。
至于陈源戈,我拉黑了他的一切。后来听说他争取一个出国项目时,因为社团账目问题被调查,最终没能成行。没有人知道那封匿名的举报信来自哪里,包括我自己,有时也会模糊那段记忆。这算报复吗?或许吧。但更重要的是,我想拿回一点掌控自己人生的力量,哪怕方式并不那么光明正大。
现在的我,还在慢慢往前走。伤疤还在,碰一下还会隐隐作痛。但我不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是谁精心饲养的宠物。我是李墨,是那个自卑过、迷失过、被击碎过,但又一片片把自己捡起来,尝试着拼凑完整的李墨。
前路或许依旧会有迷雾,但我知道了,无论何时回头,他们那里,总有一盏灯为我亮着。而我自己,也要学着,成为自己的光。哪怕微弱,只够照亮脚下一步,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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