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代行

“别别别,我可受不起!”

想起那段荒唐的过往,谢云烛打心眼里排斥自己“谢公子”的身份,如果早知道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哪怕一直是混不吝的“谢三”他也愿意。

谢云烛陡然阴沉的脸色吓了扶衣一跳,他抱紧怀中的重明,默默后退了一步。

“我们无法在现世说出大人的名讳。”

重明扇着翅膀,停在扶衣肩头:“抱歉,这是规则。”

“莫名其妙。”

话虽如此,不过谢云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难这两个家伙,他轻哼一声,把此事轻轻揭过。

谢云烛举起案桌上的烛台,微弱的烛火瞬间把这块方寸之地照亮。

古朴的鎏金佛像端坐在高台上,因为岁月的侵蚀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貌。谢云烛把没吃完的瓜果糕点端端正正地摆在供桌上,只可惜手边没有线香,他沉吟了片刻,又把摆好的瓜果拿下来,自己草草吃了了事。

“诶你这个人,不是已经供上了吗,怎么还能拿下来啊。”

“反正祂又吃不到。”

谢云烛嘎嘣几下把东西吞下肚,面无表情道。

“难道这位就是你们的大人?”

“当然不是,我们家大人龙凤之姿,岂是这种粗制滥造的泥像可以碰瓷的!”

扶衣骄傲地抬起头,说到自己的主人,他可以连续三天三夜用不同的溢美之词来形容。

“嗯,我想也是。”

谢云烛若有所思,他之前也见过其他神明的雕塑,无一不精美用心,匠心独运,甚至应了某些神明“托梦”的要求,祂们的金身高大挺拔,面容多俊美沉静。

眼前看不清面容的泥塑神像,确实不像是那个男人喜欢的风格。

只是一种很古怪的直觉。谢云烛磨搓着长袍上没见过的金线纹样,默默在心里补充。

“没有名字,我又怎么向他供奉呢?”

谢云烛笑着开口,虽然他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曾经与礼佛有关的活动也是能避则避,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

供奉一位神明简单分为三步:

其一,为其塑造金身,作为其降临人间的化身。

其二,由皇室发布颁布册封诏书,确立真神名讳道号

其三,也是最重要又最不重要的一点,每月供奉一定量的香火贡品,虔诚默念真□□讳,以祈求神明的保佑。

对于前面两点,谢云烛暂且不做评价,至于第三点,他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毕竟求人办事,要是把名讳都弄错,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更何况求助的对象是小心眼的神明。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大人和那些低等的神明可不一样。”

重明含含糊糊地回答:“即使没有名字作为媒介,谢公子和大人依旧可以有其他的交流之法。”

“哦?”谢云烛来了兴致:“什么办法?”

“这我就不知道了。”

重明梳理着自己漆黑的鸟羽,偏了偏头。

“喂,听得到吗?“

谢云烛没有理他,他自顾自大声叫嚷,像极了没素质的市井无赖。

“喂,那位搭救过我的神明,如果你听得见,可以回应我吗?”

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谢云烛也不气恼,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要是神明这么好请,人间的神明大概已经泛滥成灾了。

重明看得心惊肉跳,虽然大人百年来脾气确实好了不少,扶衣或许资历浅不清楚,他重明可是从小听着大人的事迹长大的。

总之,那位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比起忽然大发善心,重明更倾向于大人只是一时兴起,总归抬抬手就能解决的小问题,百年间闯入领地的也并非只有谢云烛一人,只不过他们都成了滋养云殿的养料。

他牙关打颤,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单纯的扶衣以为重明只是畏寒,连忙脱下外袍把他抱在怀里。

“谢公子,夜露深重,待夜尽天明,趁早离开吧。”

言尽于此,重明有些疲惫的阖上眼,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扶衣的怀里。

“急什么?”谢云烛嗤笑一声,他可没忘记外面还有一群追杀他的人呢,万一一出门就打个照面,岂不是自投罗网?

重明心里发苦,他很怕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谢公子再整出什么他无法应对的幺蛾子。

谢云烛吹灭了蜡烛。

衣料摩擦之间,重明看见谢云烛脱了鞋袜,烛台倾倒在地,泛着金属独有的银色光泽。垫着供桌,谢云烛终于得以和神像对视。

哪怕是家中顽劣不谙世事的孩童,做出爬上供桌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也会被长辈狠狠责罚。

可谢三不在乎。

他生来无父无母,也没人教他该如何为人处世,他所有的行为都源于拙劣的模仿。

模仿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谢云烛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慢慢用手捧住神像的脸,他低垂着眼,把额头抵在神像的额上。

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像是游荡在人世间的一缕孤魂。

是错觉吧。重明暗自思忖,毕竟这位是借.尸还魂,灵与肉还未完全融合也正常。

这世间奇.诡之事比比皆是,只是像谢云烛这样好命的终归是少数。

“你还真是,惯会拿腔作调。”

谢云烛低沉着嗓音:“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不然,我也会破例为你搭建一座供台。”

“不必。”

谢云烛猛然抬起头,却听见那人继续开口。

“不需要特意供奉。”

温柔的穿堂风从耳边擦过,那人的轻笑似乎犹在耳边:“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做?”

“当然,我从来不食言。”

谢云烛眼波流转,他压下微勾的嘴角,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代我,去看看这人间。”

半晌,谢云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重明早就指挥扶衣躲到了别处,此刻一个个关闭五感,不敢偷听半句。

“这还真是个朴实的愿望,现在我相信你是一位神明了。”

愚蠢,博爱,但不会为了某一个人打破自己的原则,有种几近残忍的慈悲。

或许芸芸众生在他眼里,和路边的沙石没什么区别。

“你想要怎么看?”

他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降临我身?这个可能是最简单的办法,因为我自己和这具壳子还没完全磨合成功呢,不过以您的能耐,这具躯壳能不能承受的住还难说。”

“带着附着你神力的物件游历四方?这个也很简单,不过这个办法的效果明显没有上一种好。”

“都不是。”

他拒绝的干脆,以至于向来巧舌如簧的谢云烛也卡了壳。

“和我结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在人间的化身。”

“作为回报,你将拥有我的部分神力,它们会庇护你在契约时限内不受任何邪祟的侵扰。”

“听起来倒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谢云烛眨了眨眼睛,他生活在一个神灵与妖邪共存的国度,只是碍于某些不可明说的规则,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十年前,镇守结界的世家大族一夜之间被灭满门,残忍程度令人发指,绝非人力所为。人人都说,那是来自孽龙的报复,迟早有一天,这种虚假的平衡会被打破,到时候人类将无任何还手之力,沦为妖异的盘中餐。

至于那条孽龙的事迹,谢云烛知道的并不多,只隐约记得那人说过,弱小的燕国得以在夹缝中生存,全部归功于千百年前燕国皇帝杀了一条集天地精华灵韵而生的真龙,并且用秘法将真龙的尸.骨镇压在了地宫之下。真龙骨骼形成的龙脉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只是曾经的那秘辛,真龙又是为何堕落成了人人喊打的“孽龙”。

不得而知。

不过,凡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某一天他们终于意识到,引颈待戮只会带来更深层的灭亡,面对更强大的敌人,他们必须自救。

顺着先祖的指引,他们修缮庙宇,铸造神像,这并非只是单纯的信仰,因为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生来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能自如地借助神的力量,寻求神明的帮助,被凡人亲切又敬畏地称为“神问者”。

生前谢云烛只是个没有觉醒“神力”的普通人,在这具壳子上重生后,状况也没有丝毫改变。

似乎凡人天然地被分为了三六九等,曾经的谢云烛对此不屑一顾,如今听到了男人的提议,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渴望。

是因为仇恨吗?

谢云烛按住胸口,心脏正有力地跳动。

不是的,他只是想要个解释,想去做个了结。

他谢三稀里糊涂过了这么多年,自以为识人无数,就连朝堂上惯会耍官腔的老匹夫见了他也要退避三分,可是他却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上。

那日天朗风清,凉风习习,正是适合踏青的好时节。

“成交。”

谢云烛笑着,把手放在神像微微摊开的手掌上。

“那么期限是?”

“直到肉.体崩解,灵魂湮灭。”

“听起来很亏啊,神明大人。”

“我以为,我给过你拒绝的机会。”

啊,不好骗了。谢云烛暗暗笑了声,藏在骨子里的贪婪让他止不住的蠢蠢欲动。

得到一位神明的庇护,真是不得了的造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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