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内乱成一团。
而此刻的姜殷,正沿着一条陡峭、狭窄、布满厚厚灰尘的石阶,向下急速滑落。
背后伤口摩擦着粗糙的石壁,带来阵阵刺痛,但她顾不上这些。上方鬼差的怒吼和砸击声迅速变得遥远模糊。
周围是绝对的黑暗,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和身体摩擦石壁的沙沙声。
滑落了大约十几米,坡度渐缓,脚下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她稳住身形,剧烈地咳嗽着,吸入的满是陈腐的灰尘气味。她从怀中摸出那枚“黄泉引路”钱,注入一丝微弱的阴气。
铜钱散发出温润的光晕,照亮了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条早已废弃的地下通道,四周是粗糙的岩石壁,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滞闷冰冷。通道一端被塌落的巨石堵死,另一端则向着更深的黑暗中延伸。
那幅年画标记的,果然是一条生路!那个老板娘,绝非普通鬼民!
姜殷不敢停留,忍着全身的疼痛,沿着通道向前走去。
通道蜿蜒曲折,似乎修建得十分仓促,时而狭窄需侧身而过,时而又有巨大的地下溶洞空间。墙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风格古老,与酆都城的建筑风格迥异,倒有几分……那个苍白废墟遗迹的影子?
这条暗道,似乎年代远在酆都城建立之前?
她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并且有隐约的水声传来。
通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一侧,有一条暗河静静流淌,河水漆黑,却散发着淡淡的磷光,提供了微弱的光源。河边,系着一艘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两人的乌篷小船。
船头上,坐着一个身影。
不再是那个佝偻的斗笠客。
而是一个穿着浆洗发白旧袍、头发稀疏、满脸深刻皱纹的老者——正是那个在苍白古井边出现,又在地府档案库深处自言自语的老看守!
他正拿着一个粗糙的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雾缭绕,让他浑浊的眼睛显得更加朦胧。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走出的姜殷,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比预想的慢了点。”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干涩沙哑,“看来巡城司的那几条疯狗,还挺能叫唤。”
姜殷停下脚步,心中警惕到了极点。这个神秘的老看守,竟然等在这里?他和茶馆老板娘是一伙的?他们都是那个古老秘密组织的人?
“前辈在此等我?”姜殷不动声色地问,暗中调整着呼吸,积蓄着力量。
老看守磕了磕烟斗,站起身,佝偻的背显得愈发弯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顺便,清理一下门户留下的烂摊子。”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来时的通道。
受人之托?是青衣人?
清理门户?是指那个手腕有刺青的老板娘?她暴露了?
“走吧。”老看守不再多言,颤巍巍地踏上那小船。小船微微一沉。
姜殷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此刻,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小船无篙无桨,在老看守枯瘦的手掌轻轻一拍船帮后,便无声无息地滑入漆黑的暗河,向着下游驶去。
船速不快,河水寂静地流淌,只有水波轻抚船身的细微声响。
“丫头,”老看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眼睛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井下面的东西,看到了?”
姜殷心中一凛,点了点头:“看到了一些。”
“觉得那是啥?”老看守吧嗒着空烟斗,语气像是闲聊。
姜殷沉默片刻,缓缓道:“像是……控制一切的东西。但好像……也被动了手脚。”
老看守发出一阵像是破风箱般的笑声,充满了嘲讽和苦涩:“控制?算是吧。那也是座坟。埋着旧日的尸骸,也镇着现在的鬼。”
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姜殷:“你以为审计是查账?是,也不是。你查的是账,也是坟。挖得越深,带出来的尸气就越重。有些人,怕的就是这个。”
“您指的是王劼背后的人?”姜殷追问。
“王劼?”老看守嗤笑一声,“他算个屁!不过是条吃得有点胖、以为自己能当家的看门狗罢了。他后面那一位……或者说那几位……才是真正睡在坟头上的主儿。”
他叹了口气:“可惜啊,当年没能彻底清理干净,留了尾巴,如今倒成了祸患。”
当年?清理?姜殷捕捉到这些词,心中疑窦更深。这老看守,到底是什么来历?
还想再问,老看守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
小船缓缓靠向岸边。前方不再是岩石,而是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壁。石壁上,刻着一副巨大的、复杂的轮回盘浮雕,散发着微弱的幽光。
老看守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轮回盘的某个特定刻度上,有规律地敲击了数下。
“咔哒……”
机括声响起。轮回盘浮雕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明亮、整洁、弥漫着淡淡书卷和墨香气息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木门,门上挂着标识牌,写着“档案甲柒”、“录副叁库”等字样。
这里竟然是……森罗殿内部?!而且是存放重要卷宗的档案区域!
老看守竟然有权限直接开启通往森罗殿内部的密道?!
“去吧。”老看守指了指走廊深处,“有人在那等你。剩下的路,老朽就不送了。”
他重新坐回船头,拿出烟斗,又吧嗒起来,仿佛只是一个完成了任务的摆渡人。
姜殷深深看了他一眼,压下心中万千疑问,迈步走进了走廊。
身后的黑曜石壁无声地合拢,将老看守和那条暗河重新隔绝在外。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她按照直觉,走向走廊最深处的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木门。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
她轻轻推开门。
房间不大,像是一间书房。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卷宗册籍。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书案后,坐着一个人。
身穿暗红色判官官袍,头戴乌纱,正低头批阅着文卷。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儒雅而威严的脸。
正是崔珏判官。
他放下笔,目光平静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伤痕累累、风尘仆仆的姜殷,缓缓开口:
“你来了。”
“比本官预料的,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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