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省公安厅审讯室。
金梧合着双眼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完全无视了面前的一众警察。
金梧肤色偏黄,面容消瘦,双颊微陷,双眼下还有一对浓重的青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人人闻之色变的熙街黑老大。
这次恶性斗殴事件影响太大,已经由省公安厅接手调查,不到一周便拔出萝卜带出泥地逮捕了一大批金梧的手下,也撤掉了几个长林县公安局里手脚不干净的人。
至于李延洲等一干小屁孩混混,经调查证实情节较轻,只是参与斗殴,伤亡主要是金梧手下的人内讧造成的,李延洲他们就是当了“搅屎棍”烘托一下气氛而已,他们已经被移交少管所,等待他们的是为期半年的思想教育。
一名审讯员冷冷道:“金梧,华裔东南亚人,十年前落脚长林,手里经营着五个地下拳场和八个暗场酒吧,黄、赌、毒,一个不落,好生能耐啊。”
金梧仍是闭着眼,一脸的无所谓,嗤笑一声:“多谢夸奖。”
“那些毒品是哪儿来的?谁还在暗中支持你的生意?”
让审讯员没料到的是,这回金梧竟然睁开了双眼,眼含笑意地说:“想知道啊?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还敢谈条件?!”审讯员几乎是要拍案而起,却又被身后的警员按了下来,后者示意金梧继续说下去。
金梧缓缓道:“我要见一个人。”
……
徐樱正在台上讲着虚拟语气的用法,听得台下众人云里雾里。
景秀才刚在国外生活过三年,才刚回来数月,就是这会儿要把她拎去当新闻发布会的同声传译官她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所以这会儿,景秀同学正在整理校体育部新发的材料,是关于下学期三大球类联赛的相关事宜,为了提高比赛的可观赏性,学校决定早做安排,不仅急吼吼地拉出了竞赛细则、赛程安排,还通知让各班选人组队,然后学校会安排专门的排球老师提供训练指导云云……
于是景秀毫不犹豫地在篮球联赛报名表上写下:景秀、孟夏、赵文昌、谢思佳,在足球联赛报名表上写下:王晨飞,又在排球联赛报名表上写下:杜衡、孟夏、黎姕、胡松子……
唔……人不够,还得凑,下课了再去忽悠几个哥们儿来就好了。
……
孟夏和杜衡两个不知道在纸上写着什么,还时不时低笑,不好好听讲,简直是……眉来眼去。
然后,一只短小的粉笔头以无比圆滑的抛物线无比精准地砸中了孟夏的桌面。
徐樱幽幽道:“班长同学,来给我们翻译一下这句话:‘They began to talk warmly as if they had known each other for long. ’”
孟夏起立,思索片刻后答道:“相谈甚欢,倾盖如故。”
好嘛,翻译讲究“信、达、雅”,这货直接就“雅”了,看来这样考横竖是考不倒他,倒不如直接点破。
徐樱接着问道:“你刚才在写什么?不如也给大家分享一下?”
然而方才还十分自如的孟夏却迟疑了片刻,余光瞟向杜衡,只见那人的耳尖又不争气地泛起红色,顿时觉得有些想笑,也更想看那耳尖再红一些,于是抠开杜衡按在纸上的手,将纸条拿起来开始一本正经地念: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我是如何爱你?说不尽万语千言。)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to
(我爱你之深邃,之宽广,之高远)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尽我的灵魂所能及之处,犹如探求)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玄冥中神的存在和美好之极)
……
孟夏的嗓音很好听,像是在寒潭水里浸过的,透亮纯澈,语调也是不急不徐的,款款深情,温柔似水。
这样的人怎能不令人着迷呢?杜衡如是想。
……
不过那天桌面上其实有两张纸条,而孟夏念的是自己写的那张,他一点都不介意公开念情书,更乐于见到杜衡羞恼的模样,但杜衡写的纸条却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不给别人窥见。那天,杜衡的纸条上,写的是:
爱你,仙人掌开了花
念你,微风轻拂过年华
因你,不畏魑魅魍魉
除你,再无良药,去心伤
……
而多年后,当二人再回忆起这些点滴时,已经很难再找回当初的感觉了,就好像这一切,是属于别人的回忆一样……
原本该是平凡的一天,就像往日那样,上上课,谈谈恋爱。然而,那天中午,两人各自接到一个电话……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了。
注定了要让所有的矛盾在这一刻爆发,要让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恨,全部都无处安放。
命运弄人。
孟夏匆匆赶回家中,只见到余小青抱头坐在沙发上,红着眼眶,连话都说不出来。
孟夏强行压抑着自己声音中的哽咽,轻唤一声:“妈。”
余小青闻声抬头,眼中的泪却仿佛流干了,空余碎成一地的悲伤。
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封早已泛黄的信,或者准确地说,是遗书——那是十年前的孟影在出任务前写下的,他当年写下一封《告吾妻书》,便匆匆上了飞往金三角地区的飞机。
十年音讯渺茫,再闻已隔阴阳。
……
省公安厅。
杜衡脸色苍白地坐在金梧对面,双手攥拳,指甲几乎都要陷进肉里,拼尽了全力才压抑住扑上去掐死对面这人的冲动。
金梧却像是被他的神态逗乐了,笑道:“哟,好孩子,看来你还记得嘛,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呢……”
金梧的眼神里满是疯狂,几乎要从瞳孔里喷涌而出。他打量了一会儿脸色苍白的杜衡,像是把老鼠折腾够了、觉得没趣了的猫,又重新靠回椅背上。
而后,杜衡便听到了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的两个字。
金梧粗粝的声音响起,像是被锈迹斑斑的刀口划过磨刀石的声音:“……金翎?”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暴雨瓢泼而下,倾盆如注。
谢谢观阅,祝愉快~
PS:
那段英文诗是伊丽莎白·□□·勃朗宁(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1806—1861)作,是英国最经典的爱情诗之一。如果有兴趣可以上网查一下全诗,写得很美嗷~
那段中文诗是我曾经一位朋友写给我的,也不知道ta会不会看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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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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