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紫竹林海。
一行人穿梭在隐天蔽日的茂林修竹中，不时有低声的交谈，又在隐没在习习而过的夏风中，并没有惊起林中栖息的鸟儿。
“嘶，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孟夏笑而不语，看着身旁这人拧着眉，抠了好一会儿脑袋。
“啊！是你吧？那个那个……苹果连连长？”
孟夏点点头：“教官好啊，这么多年了您居然还记得我。”
此人是情报司第一分部下属第六支队长，也正是当年孟夏高一军训时的总教官，检阅方阵时被他们奇葩的连名给差点惊崴了脚的那位。
他姓祁，好巧不巧，生在甘肃省嘉峪关市，家里人也直接懒得费脑筋给他取名字了，就叫“祁连山”。
他今天正好轮休结束，需要归岗，就和接孟夏的这批人同走这一段路了。
祁连山感慨地拍了拍孟夏的肩膀，发现当年那个还有些稚气未退的少年，已经像拔竹节一样又长高了一大截，他已经需要抬头才能和他目光对视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许多，只是那格外出众的五官给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时隔多年依然能认出来。
祁连山：“平心而论，我见过的人里，长得好看的不算少，但像你这么祸国殃民实在是屈指可数，再加上你们当年‘出淤泥而不染’的小清新连名，反差萌也不带这么卖的啊……所以你小子我可算是记住了。”
孟夏笑了笑：“祁队说笑了，当年是我们年少轻狂，中二病正入膏肓来着，现在的话，恐怕是再做不出当年那样的事了。”
祁连山：“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样子嘛，老气横秋反倒不正常了，长大后也并非变得无趣了，而是沉淀下来，知道了自己将要去向何方，有所追求，有所忧虑，才算是褪了稚气。”
紫竹林海是一片非常广袤的林区，一眼望去，翠色的边际与湛蓝的晴空相接，绵延数千里不绝，每个踏入林海的人，都仿佛是戈壁上的一颗沙砾，各自循着各自的路，又在冥冥之中的某种共同信仰下，绽放出相似的光芒。
……
来到长林雷达中心的第一天，孟夏就见到不少老面孔，除了祁教官，还有他在新生入学报到时结识的方紫璇学姐和宇文靖成学长，还有他主修的《信号与系统》课程的主讲教授，还有辅修的《密码科学与技术原理》课程的讲师。
宇文学长如今在第二分部第五支队担任技术总监，一见到孟夏就格外兴奋，第一件事就是像当年担任迎新志愿者时的那样，拉着孟夏介绍各大食堂有什么精品菜系。
“孟夏我跟你说，别看这里搞得神神秘秘的，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大型兼职团伙，人人都在雷达中心挂个职做点事，然后还得给情报司搬砖砌墙，底层劳动人民表示，太！没！人！性！了！”
宇文靖成带着他到处转悠，一开始还正儿八经地给人介绍各部人员组成和分工，后来聊着聊着就开始各种花式吐槽，脚下的步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食堂。
“不过还好，这里也不是什么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的地方，食堂比青玶还要优秀，每次来我都要为自己选什么吃而发愁，喏你听我数啊，一楼的花胶鸡、酿香芋、煲仔饭，二楼的回锅肉、辣子鸡、水煮鱼，三楼的毛豆腐、鲍鱼扣、脆皮虾，四楼的牛肝菌、腊排骨、豆米糕……”
孟夏看着宇文站在食堂楼门口，一副指点江山式的报菜名，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并且深刻地怀疑自己恐怕是上辈子话说太多遭了报应，这辈子遇到的人里十个有八个特别擅长叨叨个不停。
孟夏笑道：“我觉得你真应该和我表妹认识一下，同为一顶一的极品吃货，她就不存在选择困难症，上次和她吃饭，她点十二道菜总共只花了三分钟。”
宇文靖成仿佛被醍醐灌顶般，恍然醒悟：“对啊！十二道菜而已嘛，只要都吃一遍，就不存在选择的问题了啊，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来来来，孟夏同学，他乡遇故知，我今儿真的特别高兴，请你吃饭，要么把我饭卡刷空，要么吃到你扶着墙走，别跟我客气啊……”
一小时后，“刷空饭卡大业”才只完成了一半，但孟夏实在是吃不下了，连连摆手推辞道：“不行了不行了，人的胃就这么点容量，这一顿已经把我一天的训练量给吃没了，我明天还得加练呢。”
宇文靖成话锋一转：“孟夏……你知道，这边的人虽然都是以才干为资本，但官职上还是朽不拉几的老一套，一个萝卜一个坑，上面的人不走，下面的人就熬不到头……之前第一分部的刘欣部长被调去中央，而李平副部代职了大半年却一直没有要让他转正的意思，后来又有传言，说部长那个位置要空降一个关系户，李平又不知道要再熬多少年才有晋升机会……唉，我原来没当回事，毕竟大家都是各干各的，第一分部的高层怎么样都与我这个第二分部的技术员没什么太大干系……真没想空降的那个传说就是你，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去他娘的关系户，这就是妥妥的凭硬实力上位好吗？”
孟夏笑了笑，没说话。
……
他知道宇文靖成为什么要特意说起这些，虽然才刚走出校园，没沾过太多社会俗尘，但很多不成文的规矩和默契他还是明白的。
严格来讲，尽管他在青玶达到的成就与孟影当年的旗鼓相当，他也还真不能说自己是全凭硬实力上来的。
父母亲的显赫功勋在前，其他长辈的暗中支持在后，这个“空降”的关系户，说实话，关系还真挺硬的。
年纪轻轻就坐上部长之位，主导国际大型合作项目——与当年的孟影何其相似。
在许多人眼中，孟夏此番，可以算是“一步登天”了。
在个别人看来，他们会希望他这一步太大“扯到胯”。
有人赞许，也有人诋毁，有人钦佩，也有人不屑……但更多的人，是抱着怀疑探究的目光在来回打量和审视着他，见证他如何用实力来证明自己的名副其实，或者看他如何在真刀实枪的战场上身败名裂。
孟夏很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产生过多的焦虑情绪，精神压力也控制在可以转化为行动动力的安全范围内，甚至还让他有种强烈的兴奋感，就像在骨血里埋藏已久的某种东西正跃跃欲试地要迸发出来。
……
孟夏一手拿着刚从情报司总督那里接过的一沓文件，一手推开了第一分部办公厅的大门。
“起立！”办公桌恰在靠门处的方紫璇见到来人，便向办公厅里的众人发出了口令，于是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参差不齐的好一阵声响。
方紫璇立正敬礼：“孟部。”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她打了招呼。
“孟部。”
“部长好。”
孟夏一路向众人颌首致意，温声道：“初来乍到，不足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然后就在数十道越过电脑屏幕和办公桌隔板向他投来的视线中，非常淡定地走到部长办公用的隔间，隔间四壁是可调节的防透视隔音玻璃，可以根据需要，在全透明和全阻隔之间进行任意调节。
部长的办公隔间旁，则是面积稍小一些的副部长办公隔间，这会儿副部长李平正在电脑上忙得全情投入，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隔间外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新任部长的到来，自然也就没顾上和新部长打声招呼。
孟夏挑了挑眉，不以为忤，反倒觉得这位李平大概是个胸无城府的，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表现得也太直观了些。
城府十万八千里深的新任部长孟夏，推开隔间门后并没有反手将其关上，也没有打开玻璃墙的防透视功能，而是就这样大剌剌地敞开着。
一来是因为希望向众人展示出自己的诚恳和坦荡，二来则是因为目前确实还没有什么需要高度保密的工作得背着其他人。
他本就肤色冷白，瞳色偏浅，像琥珀的那种，而且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唇线平直，神情冷肃而不失温和，此时此刻坐在全透明且不隔音的玻璃墙后，看起来就像在博物馆里展览的精美艺术品，仿佛在脑门上写着醒目的四个大字——“祸国殃民”。
不可否认，刨开众说纷纭的种种，与中年发福、发际线感人的前任部长，以及人如其名、相貌平平的现任副部不同，这个新任部长实在是足够养眼，甚至可以说，多看两眼可以有效的刺激脑内苯基乙胺和多巴胺的分泌，从而产生心动和愉悦的感觉。
而且这种效应，与性别无关——这不，隔间外的几名年轻姑娘以及一名年轻小伙，已经脸都红了，手忙脚乱的继续做这手头的工作，按捺不住的视线还在不时地往部长这边投射。
玻璃墙的另一头，李平收回自己瞟过去的视线，小声嘀咕道：“嘁，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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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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