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涨租金!”房东大姐唱似的说着:“一个大小伙子,才来几个月耳朵就不好使了。”

梁淮青当然第一句就听清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忽然会涨,他挪了下蹲麻的脚,皱着眉盯着她,“之前没说涨,那纸上的写都是三百。”

“哎哟,那你也说了那是之前,我这都按月付的,纸上那也是按月来,说涨那不就涨了,这都年关,没几天就过年了,啥不涨价?”

她眼睛一翻,看他这次没痛快掏腰包,立马就变了脸,瞪眼说:“你还租不租了?!不租我这还有一堆人等着问,干事没个稳当味儿,才在这开几个月就不想干了?”

“就这点能耐,到哪你能干成事!”

“还有那房租,不住趁早搬出去,别耽误我下一家!”

梁淮青一听到这些刺耳的吼声,下意识就起了火气,但看她也那么大岁数,犯不着和她在这呛嘴。

他鼻息出了重重一口气,扭脸看着脚底下几颗碎石头,五指握紧烟包说:“不还有十天才交租,到时候一起给你。”

许听榆借着头顶发黄的灯光,趴在桌面上,手用力一笔一划学着白天梁淮青握住他手只教了一会的拼音,在练习本上照着最左面写了一竖排的‘阿窝鹅’,一行一行写下去。

他一会用手指抓抓头发,一会把两手摆到面前抠抠指甲,一会又拿铅笔上面凸出来一点的橡皮擦一下一下蹭着脸,半天终于抄满了那一页纸。

写完最后一个他长吁一口气,像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许听榆把本子竖到灯泡下,又觉得最后一个鸟字的勾勾不够弯,他重新扑到凳子上,弯腰用力拿橡皮来回擦蹭着。

刺啦一声响,许听榆脸颊心虚的一红,把眼睛从弯下的胳膊肘下偷偷往门边看,梁淮青还没有回来。

他赶紧把纸上的‘面条’吹走,拿沾满铅笔灰的小指头外一圈,往下压蹭着,发现那缺口怎么都理不平,他又踮脚去够桌上的瓷碗,欲盖弥彰把那擦破的一角给压住。

处理完犯罪证据,许听榆把门开了一角探出头,外面没有梁淮青半点的脚步声,他呆站了一会,吸了吸被巷子里迎面吹过的寒风冻出的鼻涕,两手握着手电,在绕晕前总算找到了蹲在黑暗中的梁淮青。

但他不知道梁淮青怎么了,不论他怎么拿手去推晃他的腿,看他从臂弯里抬起头立马指了指家的方向示意他回去,梁淮青都没理他。

他只是手撑着额头前的乱发时,往左边看了他一眼就重新把头抵在小臂上。

许听榆被他这种从没见过的状态和莫名的变化吓得脑子不会转动,睁着圆眼瞳孔左右颤了几下,而后默默抱着膝盖,蹲在他的旁边。

他看到地上丢了很多烟头,他好像有点难过。

妈妈说过,难过的时候,只要把饭吃饱就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许听榆回到小屋,撅着屁股找一圈总算发现被竖放在桌腿边的铁锅,他学着梁淮青给他煮面条的模样,两手一起费力握住那口铁锅的手柄,边倒退着走,边拖到外面去接水。

许听榆关掉七户共用的水龙头,两手握起石板上的铁锅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端起来,再一下他就着急了,咬着牙铆足了劲,用力到胳膊肘夹紧锅柄抵在肚子上,刚端着左右晃动的锅往前走了两步,锅身就不断拉着他的手往下坠。

许听榆拿不住,手掌一歪,锅带着人扑通一声直直摔到地上,摔得他懵了一瞬,手掌心火辣辣的痛意和棉裤被打湿的濡湿感,让他脸朝地的眼泪立即涌了出来。

他短促的发出两声哭哼,借着头顶明亮的月光看着眼前摔破的掌心,拿袖口擦下眼睛又自己慢慢爬了起来。

他没有因为拿不动就这么放弃,这次他把锅底抱在怀里,水也接得更少,慢慢靠着红砖墙往前挪着走,走到第四户门的门槛他放下锅自己先进屋,再回头去拽锅。

等他重新坐回煤炉边时,已经皲裂开几道口子的手背被冻得通红,又痒又疼,梁淮青不让他抠,他趁着人不在轻轻拿指甲挠了一下,却是越抠越痒,想到上一次被他抠到流血的痛感。

许听榆忍着背过手在衣服上蹭两把过了下干瘾,又分神去床边揪下一节纸,捋把被冷出来的鼻涕,才想起来去拔掉堵炉口的布。

他学着梁淮青的做法,先把挂面丢进去,再去倒盐,然后他看着小手一歪,倒进去一大坨的白色盐粒,犹豫了一下,就去拿碗坐等着水冒泡把面捞出来。

梁淮青蹲靠在墙边,两指无意识地碾磨最后一根没抽的烟,直到烟身破损,里面卷曲的烟丝根根往下掉落。

他盯着桔黄色烟丝的眼,忽然被远处刺眼的光照了一下,梁淮青侧过头眯眼看过去,许听榆嘴里咬着摇摇欲掉的手电,脚步小心翼翼,两手合捧着冒着热气的瓷碗,往他这边走来。

他应该是快端不住了,还没走到他面前嘴里就着急地直哼哼。

看他没动,也没接下的意思,许听榆本来想往他手里塞,但走到他的脚边时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只能先把面放到地上,拿手先指了指自己,再指着面,又指向梁淮青的嘴巴,意思是他做给他吃的。

梁淮青烦心事一大堆,心里起火一般焦躁,哪里有心思吃饭。

他指腹摩挲着烟身,翻动了两下嘴唇,目光下的许听榆两手乖巧地放在湿透的膝盖上,蹲在他脚边像个做对了事情期待夸奖的小动物。

他随手弹开烟,侧身端起碗拿筷子吃了一口,刚嚼的第一下他就想吐出去,虽然梗着脖子强咽了下去,但这一口有他吃得十年的盐咸,胃里都是齁味。

他撂下碗,咸的他捂住额头,脑仁发疼,“傻子,还是生的。”

梁淮青看许听榆听不懂话似的,还在那嘿嘿傻笑,莫名跟着他的笑容扯了下嘴角。

他转眼仰头看着天上明亮一闪一闪的星空,没剩几天就要过年,天上却到现在还没飘下雪,反而地上的霜气打得越来越重,哪里都是惨白惨白的颜色。

他就静静地感受无垠的天空,弯弯绕绕发着各类嘈杂声音的回廊房,身边陪着他的许听榆。

而后想通了,他不该犹豫。

就像他一直绷着最后的那根底弦,噙着心中最后的一口气,才能没被小谷村吞吃下去,才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还能顺利走出来。

人失去了最后的底线,他不觉得以后这样的他,能做好任何东西。

梁淮青吐出心中的郁气,站起身说:“起来,回去。”

许听榆抿了抿嘴,有些不开心地端起那碗他不再吃的面,把手电筒夹在胳膊下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许听榆,歪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梁淮青。

梁淮青腿蹲麻了,走不了,他又不想说,他继续靠着墙,看着天上的星星光,说:“你先走。”

“我说,你这店是啥情况?一个管理费来催交几次了,差不多也该交了吧!”

蓝领男人这个月早就来烦了,跟他在这扯半天,看他油盐不进,不掏钱就算了,每次来该送出去的礼也没了。

他挺着他那圆墩墩的肚子,一改之前见面和和气气的模样,脸色变得极差,拿手指站在柜台面前,点指着他的脸就说:“说了几遍你现在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哪条街开店管理费不是提前交,一个月一收,就你家店在这搞特殊是不是!”

“我就问你,你今天能不能把这钱拿出来!”

“没钱,拿不出来。”

梁淮青看都不看他,该忙活把卖不掉的旧货理出来,就忙活自己的,很明白的说:“你在我这耗到明天过年也没有,到了时候我自己会去,现在要,没有。”

蓝领男人看他现在连给他最基本的尊重都没了,谁敢明面上这么下他的面子,他怒胀着脸,猛地把胖手拍在柜面上,发出砰地一声响!把趴着写拼音的许听榆吓得浑身一抖。

“你这店还想不想在这开了!”

梁淮青看了眼坐在木凳子上害怕地缩着肩膀的许听榆,转身看向蓝领男人,他把嘴边的烟拿在手里,半讽笑着说:“我想不想,也没让我决定过。”

“要钱我是没有,你要有时间,咱们也就在这耗着。”

许听榆听见那大胖叔走出去的声音没多久,梁淮青也跟着划拉着火柴盒走了出去。

他一个人趴在练习本上,把头埋的很低,手里握着的铅笔半天没写下去一个字,只有两个拇指的指甲不安地来回抠着。

过了一会,没再听见任何不安全声音的许听榆眼睛先往左边瞄一眼,确定那吓人的胖大叔真的走了,才把头慢慢抬起往上看,视线寻找到梁淮青站在门外抽烟并没有走远的身影,他彻底松下紧绷的肩膀。

他又在不开心了。

许听榆啃咬着手指,烦恼的拿铅笔挠了挠头,然后撕下练习本的一页纸,边换个姿势把膝盖跪坐在凳子上,边把纸摊平在柜面折着纸飞机。

梁淮青慢步走到柜台边时,许听榆的纸飞机刚折好,他迫不及待笑着从凳子上弹坐起来,高举着就把手里的纸飞机伸到他眼前,要给他看。

但起来的动作幅度太大,像猛然把自己从凳子上拔了上去,他跪坐着的腿和凳子一同失去平衡的瞬间。

梁淮青下意识一个急步上前,伸手去捞他。

下一刻,慌乱间急忙拽着柜边把身体稳回来的许听榆,和捞了个空的梁淮青,俱是被他忽然去护许听榆差点摔倒的动作给惊了一下。

梁淮青看见许听榆直溜溜跪在凳面上,拿那双呆呆地眼睛盯着他看。

他不怎么自然的五指在空中徒然动了两下,收到裤缝边想顺手伸进口袋掏出烟包,手指刚挂在裤兜边,就看见他吸一半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掉在地上的烟。

梁淮青低下视线,弯腰捡起烟,顺势避开了许听榆还在发着愣的眼。

“哎哟,你好啊老板,你找谁?我帮你叫去。”

范家柱出来吐口痰的功夫,看见梁淮青的店门前,来了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这一看就是件高档牌子,他走上去就点头哈腰的和他握着手。

张凡凯单手和他握了一下,对他这种突然的自来熟还算客气的对着杂货铺指了下,“找淮青,有点事聊聊。”

梁淮青听见门前的声音,转身把手里捡起的烟灭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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