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今日邀我至此,想必不只是为了品这明前龙井吧?”聂未晨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克制。
赵世安捋了捋胡须,眼角堆起笑纹:“聂大人果然快人快语。不错,老夫确有一事相询……关于十四年前苏州科举案,听闻聂大人近日在翻查旧档?”
聂未晨眸色一沉,他一直在府中,并未出门,赵世安如何得知?他不动声色,抿了口茶:“翻查旧案的步骤,例行复核罢了,赵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例行复核?”赵世安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文书推至聂未晨面前,“那聂大人可曾见过这份当年未入档的供词?”
聂未晨展开文书,是当年苏州通判梁渝的亲笔供词,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详细记载了科举舞弊案的真相,与官方记录截然不同,最令他震惊的是,供词末尾赫然提及“苏州织造”四字。
“赵大人这是……”
赵世安指尖轻点泛黄纸页,状若无意:“当年三法司会审时,这份供词‘不慎’遗失了。”他蜡黄的指甲在“苏州织造”四字上重重一划,墨迹竟渗出暗红色,分明是用梁渝的血混着朱砂写就。
这哪是供词,分明是血书鸣冤……
“说来也巧。”赵世安忽然掀开茶盖,热气模糊了他阴鸷的眉眼,“前日苏州来报,令妹的坟茔有人祭扫过,不知是不是聂大人还活着的那个妹妹去看过。”他故意将“令妹”二字咬得极重,“只是坟前那对鎏金烛台,看着倒像当年梁府旧物。”
他的身份是梁若鸢给的,亲族坟茔都是假造的,不可能有人去扫,除非……
雨风穿堂,几页供词哗啦作响,赵世安按住纸角,故意露出背面一行蝇头小楷,“乔乔”二字醒目刺眼,竟是梁若鸢半月前在苏州当铺的典当记录。
“聂大人,”赵世安忽然压低声音,“有些案子,埋得越深越好。梁通判已伏法,苏州一派祥和,他女儿梁若鸢尚在人间,却从未有人追拿,那姑娘如今……”他颇有深意地看向聂未晨,摇头一笑,“据说还在追查父亲冤情。”
聂未晨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赵大人此言何意?”
赵世安笑而不答,转而从怀中取出一幅小巧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目如画,却透着几分倔强,“漕帮帮主陈青之女陈白瓷……下官觉得还不错……”
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在赵世安耳边低语几句。
赵世安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聂大人,老夫忽然有要事,需入宫面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说罢,他起身欲走,却又回头,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对了,聂大人准备一下,喜事将近啊。”
百花楼头牌花魁随着退下,在锦衣卫的冷眸中,无人敢靠近听雪轩半步,聂未晨独自听雨,将茶换做了酒。
夜色沉沉,苏州城郊破庙。
程墨亭倚在斑驳的佛像旁,指尖把玩着一本泛黄的账册,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陈姑娘,你这账本……可真是好东西。”
他将陈白瓷捆在柱子上,唇边血迹未干,冷冷盯着他:“程老板,你偷我账本,到底想做什么?”
程墨亭轻笑,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陈姑娘别误会,我只是……替梁姑娘验验货。”
“梁若鸢?”陈白瓷忽然惊喜,“她人在哪儿?”
“别急,我会告诉她你在哪儿的。”程墨亭笑意更深,“我还要顺便告诉她……聂未晨要娶你。”
“什么?!”陈白瓷猛地挣扎,“你胡说!聂大人怎么可能……”
“嘘。”程墨亭扇尖轻点她的唇,眸中暗芒流转,“陈姑娘,京城里圣旨怕是都已下了,你还不知道?”
陈白瓷脸色煞白:“这定是赵世安的计谋,你快放开我!”
程墨亭满意地欣赏着她的表情,慢条斯理道:“你放心,梁小姐性子烈,这会儿已经生气了,你就跟我学学,顺势而为,也不免是桩美事。”
扬州,程氏茶庄。
细雨沾湿青石板,梁若鸢斜倚窗边,臂上血纹痛得指尖颤动,她紧紧握着那枚白莲教的秘宝铜钱,目光落在院中那道颀长的身影上。
程墨亭执伞而立,与几名茶商低声交谈,月白长衫在风中拂动,一派儒雅商贾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位扬州最大的茶商,竟是御前司埋得最深的暗探?梁若鸢不自觉地一笑。
“梁姑娘在看什么呢?”程墨亭回头,折扇轻摇,笑吟吟望过来。
梁若鸢收回视线,淡淡道:“看程老板演戏。”
程墨亭低笑,送走商客,踏入屋内,袖中滑出一本泛黄账册,推到她面前:“你要的东西。”
正是陈白瓷找到的官银账本。
梁若鸢翻开账册,眸光微凝,账本记载了十四年前漕运银两的流向,其中三十万两通过苏州织造转入了宁王府,时间恰好在科举案发前一个月。
“程老板倒是神通广大。”她合上账本,抬眼看他,“连这样的证据……都能轻易拿到。”
程墨亭以扇掩唇,眸中笑意深深:“梁姑娘谬赞,不过是……略施小计。”
梁若鸢低眸喝茶,不答。
“所以,程老板接下来打算如何?”梁若鸢指尖轻点账本,“把这证据交给御前司?还是……宁王?”
程墨亭折扇一顿,随即轻笑:“梁姑娘说笑了,自然是查清真相。” 他俯身逼近,“就是不知此时梁姑娘心思里……还愿不愿与我同去南昌?”
“南昌?”
“宁王的火器库就在那儿。”程墨亭眸中暗芒流转,“若能找到,你我或许还能阻止一场兵祸。”
梁若鸢静静看着他,忽然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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