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鸢拖着聂未晨浮出水面,长江水师的火把已将在湖面连成巨大的星桥,聂未晨呛出几口水来,手上深重的血色在水里迅速褪尽,摸向她腰间:“信……?”
“在这儿。”梁若鸢按住他探向腰后的手,触到透骨的冰凉。
聂未晨腰间插着半截断箭,水面血色在火光下时隐时现,浮出一道长长的线。
梁若鸢浑身湿透,将他推上渔船,按在船板上,拆了银镯当夹板固定他的肋骨,水师参将带人赶来,看见她的动作狠得似在杀人。
“轻点……梁小姐。”聂未晨疼得抽气,却还扯出个笑,调侃道:“这算谋杀债主?”
梁若鸢一用力,听见他骨头“咔”地一声归位:“聂大人若死了,我找谁讨利息?”她说着扯开他衣襟处理箭伤。
参将识相退到船舷边,聂未晨余光瞥见,转过脸去,哑声喊道:“即刻封锁赣江所有渡口。”他咳出一口血沫,眼神锐利如刀,“程墨亭拿走的密函……是宁王与瓦剌的兵力部署。”
梁若鸢猛地抬头,聂未晨勾住她的小指,那是她离开河间府客栈前与他约定不再做贼的手势,她转身对那参将嫣然一笑:“劳驾大人取坛烈酒来。”
等旁人退尽,聂未晨从舌下吐出一枚蜡丸,梁若鸢捏碎蜡封,绢布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宁王藏在庐山的地下武库。
“程墨亭是故意让我们抢到假密函。”聂未晨抓住她的手,“他真正要送的是……”
“白莲教圣物。”梁若鸢接了话,“黑莲玺。”她忽然压低声音,“你早知道程墨亭是……”
聂未晨用吻堵了她的话,带着血味的触碰轻轻一瞬,两人皆愣住。
梁若鸢回过神,指尖擦过嘴唇:“聂大人这算公务还是私情?”
“利息。”聂未晨撑着船板坐起,忽然正色,“寅时三刻我带兵佯攻东门,你趁机潜入宁王府,”他蘸了地上的血,在她掌心画了一道古怪的符文,“对守库人亮这个,他会帮你。”
梁若鸢凝视掌心血印,笑了:“聂未晨,你到底是锦衣卫还是……”
“是你捡的小贼。”他替她拢好散落的发丝,她忽然一缩,躲开去,他指尖在她耳垂停留,诧异一瞬,道:“活着回来,梁小姐,这次换我救你。”
……
宁王府的暗道潮湿难行,打滑的不知道是腐烂的老鼠或什么东西的血肉,还是阴湿而生的青苔。
她按聂未晨给的路线走到地下三层,墙上青苔竟组成与血符相似的纹路,守库的是个瞎眼老仆,摸过她掌心凝固的符文后,打开了最后一道石门。
“姑娘与梁大人什么关系?”老者忽然出声问道。
梁若鸢下刀的手顿在半空:“老人家认识家父?”
“老朽当年是苏州织造局的库丁。”老人摸索着按下机关,密室中央升起个铁箱,“梁大人发现官银失踪那晚,宁王就是用这个,装走了最后三千两。”
箱里整齐码着泛黄的账册,最上方是弘治十八年的兵械记录,梁若鸢翻开最后一页,父亲的字迹赫然在目:“白银三千两实铸神机箭,依密旨,藏于庐山龙云洞底,唯持血符者可启,苏州通判梁渝,弘治十八年腊月。”
爆炸声卷来一瞬震动,整个地库簌簌落灰,梁若鸢迅速誊抄关键几页,转身,却见老者喉间插着支白莲纹镖。
程墨亭的声音从暗处飘来:“小狐狸果然找得到旧巢。”他缓步走入烛火光圈里,手中把玩的正是那方黑莲玺,“猜猜聂指挥使为何知道这条密道?”
梁若鸢二话不说,携利刃出手,程墨亭旋身躲过,袖中抖出一幅画像,是聂未晨跪在宁王府接受锦衣卫腰牌。
“你捡回来的小贼,是宁王安插在锦衣卫的钉子。”程墨亭的笑声似毒蛇般阴冷,“锦衣卫灭梁府是为找这账册,他接近你是为……”
梁若鸢匕首抵上他的脖颈:“挑拨离间的手段真拙劣,这画工……不会是你自己临时画的吧?贬低我?”她扯开程墨亭的衣领,露出他锁骨下的刺金雁羽,“你才是宁王府训练的死士。”
程墨亭脸色变幻,梁若鸢趁机夺下了黑莲玺,将账册抛向油灯,火焰腾起的瞬间,地库开始坍塌。
“你父亲……真正效忠的是……”程墨亭在烟尘中咳嗽,甩出一道白绸缠住她的脚,“一起下地狱吧……”
头顶横梁轰然砸落,一道黑影掠入,绣春刀割断了白绸,聂未晨披风染血,裹着她滚向密室角落。
“血符……”梁若鸢刚开口,聂未晨便拽着她狂奔而出,身后通道接连崩塌,似咆哮的巨兽在身后追咬,他护着她冲出地面,整座宁王府地下传来闷雷般轰响。
晨光照落,聂未晨抹去她脸上的尘污:“血符是先帝赐予十二暗卫的印记……你父亲梁渝,正是暗卫之首,他表面替宁王铸箭藏银,实则将真账册与神机箭部署分开藏匿。账册所记的不仅是贪墨证据,更是先帝密旨调拨军械的真相,你爹以血符为锁,若自己遇害,这册死物,真本,就会是还原真相的关键物证。”
朝廷军的号角响起,聂未晨将黑莲玺系在她腰间,低着头,动作仔细:“我在京城是有认真当职的,没有撩拨姑娘……现在!”他系好了绳结,抬起头来,颇神气:“我们去会会宁王。”
梁若鸢晃神一瞬,扯住他扎着伤口的绷带:“利息涨了。”她咬破手指,在聂未晨眉心点了个花,“这是梁家女儿下的聘。”
聂未晨愣住片刻,大笑起来,牵动伤口,却将她搂在怀里:“等砍了宁王的脑袋,本指挥使亲自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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