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拂袖打落第二枚冷镖,砚台里的墨汁溅在了兵书上。
他盯着帐外火光苦笑:“好个一石三鸟,借宁王造反清洗边军,再让杜禹锡杀我,嫁祸瓦剌……”他话未说完,第三枚毒镖已穿透帐顶油灯。
黑暗笼下,梁若鸢朝各处甩出数枚铜钱,金属碰撞声在帐中响起,她将聂未晨扑倒在地,两人滚到了兵器架旁。
温热的液体滴在聂未晨脸上,他摸到她肩上插着的半截铁镖,一把抓紧了她的手臂:“你……”
“没事。”她把断镖拔出来,就着一点视野递到他面前,“你闻一下,镖上淬的是蛇莓汁,杜老狗还当我是怕痒的小姑娘呢。”
帐外亮如白昼,王守仁手持火把立于兵阵前,他的亲兵不知何时已换成神机营的火铳手,二十步开外一处树梢上,杜禹锡玄铁面具泛着寒光。
“杜同知夜闯军营。”王守仁抬手示意火铳预备,“可是要替宁王传递遗言?”
杜禹锡冷声道:“阳明先生可知,弘治十八年科举案的卷宗……”他袖中甩出流星锤直冲王守仁面门,“如今在谁手里?”
聂未晨挥刀截下,梁若鸢趁机跃上帐顶,黑莲玺机关弹开,二十七枚银针暴雨般罩向杜禹锡,她惊喜一笑:“不如你到阎王的生死簿上找找!”
杜禹锡铁袖扫落银针,王守仁趁机一脚将他踹下了树,老锦衣卫在坠地一瞬袖箭齐发,聂未晨飞身挡在王守仁面前,三支箭矢擦过他脸侧额角。
“聂大人!”
王守仁扶住他,却见他伤痕渗血,唇角勾起一道狠戾。
杜禹锡踉跄后退,一支穿骨钉不知何时刺进了他的心口。
梁若鸢脚边躺在叛军尸体,正轻轻呼散烧焦弩机上的青烟:“杜叔叔,当年你带人杀我全家时,可想过有今日?”
“要怪就怪你爹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杜禹锡咳出一口血来,半跪着睨向梁若鸢。
聂未晨将她挡在身后,十指相扣,扫过杜禹锡一眼:“王大人放心,我与梁小姐恰好都很擅长一件事……”他擦了擦脸上血迹,拽着梁若鸢奔向马厩,“就是趁火打劫!”
军马踏着烈焰冲出军营,梁若鸢耸了耸肩,颈上已红了大片,聂未晨在颠簸中咬开她的衣领,俯身吮出她肩上的毒血:“你早知道曹玉?”
“我早知道你的婚事定有问题……”她摸出暗袋里最后一颗南疆灵药塞在他嘴里,“既然敢抗旨逃婚,那现在去偷白莲教的老窝,指挥使大人敢不敢呀?”
聂未晨将药吞下,绣春刀劈开迎面飞来的火箭,轻笑道:“夫人带路就是。”
王守仁望着南昌城烧红的夜空,摇头轻叹:“这哪是平叛,分明是拆庙啊……”
……
鄱阳湖的晨雾血气未散,梁若鸢将小舟撑离岸边,南昌城的火光仍在西面天际隐隐发亮。
聂未晨半靠在船头,肋下包扎的白布还渗着暗红,手里紧攥着那卷从黑莲玺中取出的密诏。
“大人再不躺下,这伤怕是要烂到心脉了。”梁若鸢竹篙一点,小舟滑入芦苇荡深处。
她袖口还沾着昨夜的血,目光眺望远处硝烟,聂未晨轻笑,伸手握住她手中竹篙,“往北岔口走,水师在主干道设了卡。”
梁若鸢抬眼望去,果然远处水面有官船黑影,她手势一转,小舟折入支流。
芦苇擦过船舷,沙沙作响,她开口道:“你早知道黑莲玺里是废王诏?”
“只猜到与之有关。”聂未晨取出密诏展开,弘治帝的朱批猩红刺目,“十四年前先帝派你父亲暗查宁王,却以贪墨罪抄斩梁家……”他指尖抚过“梁渝忠勇”四字,“这诏书本该是护身符。”
梁若鸢手中竹篙猛地戳进了河底,小舟剧烈一晃:“是催命符。”
她拨开一侧头发,露出发缝里一片伤疤,“那夜兵部来人传旨,我爹刚取出黑莲玺,窗外就射来十几支弩箭,我爹为了护住我和阿娘被强行带走,我娘悲愤无望,吊死在我眼前,官兵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一路拖出了家门……这黑莲玺便不知下落了,后来,不知怎的,却成了白莲教圣物……”
聂未晨眼睫颤动,怪不得她躲开……
“所以苏州通判之女成了女贼?”他声音发紧,“这些年你四处偷官银,就为了……”
“我是闺阁里养大的,从牙婆手里逃出来之后,我混进了临清丐帮,可那时的我……哪里受得住风餐露宿,我抢不到吃的,也不会乞讨,我师父……老贼‘一阵风’,便教我翻墙开锁,后来又发现我会画画,便教我仿造笔迹、印章……”
梁若鸢从袖口抽出一卷图纸,神机箭构造图各处勾线字迹清晰可见,是她亲手临摹的副本,“当年射向梁家的弩箭,就是这种兵部特制的破甲锥。”她说着忽然一笑,“也幸好程墨亭利用我摸进宁王府。”
聂未晨将图纸一把夺过:“嫉妒。”
“嫉妒?”她挑眉,“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嫉妒一个女贼?”
聂未晨看她片刻,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救了自己,才代自己受了这一世的业,他指尖一翻,图纸卷起,收进了衣襟里:“嫉妒你有个师父肯教你偷,而我……”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我连‘一阵风’那样的老贼都没遇上。”
他懒散往后一靠,伤口扯得刺痛:“我记事起,就跟着一个老乞丐讨饭,他不教我偷,只让我去偷,偷不到,他就饿着我。”
“你那时多大?”
“五六岁?记不清了。”他嗤笑,“我只记得,第一次偷到钱袋时,他夸我‘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然后转头就把钱拿去赌了。”
梁若鸢腕上血纹一阵痉挛,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眉骨上一道不明显的旧疤:“这道伤,好像那时就有?”
聂未晨眸色一暗,抓住她的手:“梁小姐,动手动脚的毛病,得改。”
梁若鸢倾身逼近,呼吸拂过他唇角:“聂大人,你嫉妒我,是不是因为……”她轻笑,“我偷东西,是为了复仇,而你偷东西,只是为了活命?”
聂未晨眼底骤然一冷,猛地扣住她后颈,将她压向自己:“梁小姐,你知不知道,挑衅一个锦衣卫,后果是什么?”
梁若鸢不退不让,指尖划过他喉结:“不知道,不如大人告诉我?”
两人呼吸交错,芦苇荡里风声簌簌,远处传来一声鸟鸣,聂未晨眼神一凛,瞬间松开她:“有埋伏。”
已是夜半,两人弃舟登岸,离在河岸不远处,寻到一间偏僻客栈,假意落脚。
梁若鸢推开房门,聂未晨点起了灯,假意坐在窗边擦刀,烛火映着他的侧脸,森冷静谧。
她靠在门框上,抱臂打量他:“大人,你擦刀的样子,像在琢磨怎么杀人。”
聂未晨头也不抬:“梁小姐看人的眼神,像在琢磨怎么偷心。”
梁若鸢不屑,关上门:“偷心?聂大人的心,值几个钱?” 她背对他,眼睛往后撇。
聂未晨抬起头来,刀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不如你来试试?”
梁若鸢大步靠近,径直走到他面前,俯身撑住桌沿,与他四目相对:“好啊,那我试试?”
窗外传来马蹄声,两人同时转头,缝隙里可见几个身着汉装的彪形大汉翻下马来,腰间佩刀寒光闪烁。
其中一人颈侧有一块火焰状胎记,梁若鸢浑身一僵。
“是阿速特部……”
聂未晨察觉她气息有异,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动。”
楼下,瓦剌人踏入客栈,掌柜战战兢兢迎上去:“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那人冷笑一声,掏出一块令牌扔在柜台上,身后几人皆拔出刀来:“兵部办事,闲杂人等,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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