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屋,只有一根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屋外疾风骤雨,小屋的墙壁下面是砖,上半部分是泥,很让人担心雨水会不会透过泥墙渗入屋内。
许莫裹着沈姜拿来的被褥,依旧冻得发抖。
“醒了,喝点,热水。你好像,发烧了。”
沈姜递过来的瓷杯,瓷杯上的色彩和这座小屋一样破旧,甚至有些地方彩色部分有脱落。东西虽然很旧,却被主人刷的异常干净。
“家里,没有,来过,村子外,的人。”沈姜说。
许莫睁大眼睛瞧着沈姜,喝了口热水,一股暖意直冲心底。
窗户的玻璃封闭的并不严实,一外面电闪雷鸣夹杂着寒风,涌进小屋。
似乎来过这样的地方,许莫大致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床头的木柜子上摆着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女人带着五六岁的小孩。
很多年以前,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暑假母亲会带他来乡下。
小屋内能下脚的地方不多,但所幸榻上还是干的,深蓝色的床褥洗的有些褪色,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应该是刚晒不久。
估计现在只有五六点,外面的暴雨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沈姜在屋里忙碌着,用数十个盆子和桶接住屋上的漏雨。一刻也不停下来,似乎通过这些来缓解焦虑。
许莫浑身无力,连眼皮都难睁开。
“咚咚……”有人敲门。
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披着塑料雨衣,进了屋子。
“村子在山上,救援队还进不了山。”
村长已经来过一次,在许莫在榻上不小心睡着的时候,这次,许莫连忙直起身,沈姜则拉出一个破旧的小凳子让村长落座。
“麻烦,您了。”沈姜说。
村长摆了摆手,“都是应该的。”
“这是?”
“我叫许莫。车被困在山路上,多亏了沈姜,将我带回来。”许莫说。
“只是,我妈,还在山上。”
“沈姜他娘,是山上看墓的,也是村委给她安排的工作,俺看,这雨下的这么大,说不定你妈在山上寺庙那避雨,那里面的和尚会管她饭吃。等雨停了,就下来啦。”
沈姜点了点头,“希望,雨,早点停。您先,回去,这里,我可以。”
“沈姜,你先去看看院子里的羊棚漏不漏雨,再去沈叔家问你大婶要点粥,怎么都不能亏待客人。”村长说。
许莫连忙推脱,本就占了人家的榻,怎么好意思让主人来回奔波。
村长说:“你婶子做好粥有一会了,去晚了,粥就凉了。”
“好。”沈姜点了点头。
等到少年披着斗笠走进雨帘,脚步声也湮没在大雨中,许莫有些迟钝地收回目光。
“许公子。这孩子内向,说话就这样。”
村长的称呼让许莫一惊,村长看许莫诧异的表情解释道:
“许公子的外祖母是从我们村走出去的。前几年,您的母亲在世时,经常派人来关心村里的建设,还给村里通了公路。”
“原来这是母亲墓地选在这里的原因。”许莫轻声说。
“村里条件不好,能走出去的都走了。只剩下孤儿寡母,还有上年纪的老人。”
“您说这些,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困难?”许莫将瓷杯放在榻上的小桌上。
“许家帮我们村这么多,我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算了,为了孩子,”年过半百的老人恭敬地行了个礼。“沈姜他爸很早就没了,娘俩相依为命,半个小时前,沈姜他妈妈也没了,山里寺庙通了电话,沈姜他妈在发生泥石流之前已经回去了,应该是在路上发生了意外。”
“这孩子是村里最上进的孩子,今年刚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您能不能……”
“沈叔,你,说什么……”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许莫感觉有些不好。
“你,还在,发烧,我想问问,叔家,有没有,药。”
“你刚才听到了多少?”许莫刚问完,村长就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说:“娃啊,俺不是故意瞒你,许先生是一个能拿主意的人,这事或许还有转机,俺先回去了,这晚上下恁木大的雨,许先生您好好看着他,山上太危险嘞。”
堂屋旁边其实有两个小房间,用粗布制的卷帘分开,只是方才少年整理漏雨的地方时收了起来,像是只有一间房子一样。
方才村长又来了一趟,送来了退烧药还有体温计,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姜身上,趁沈姜在房间另一头煮开水的空嘱咐许莫,“千万要看紧沈姜,这孩子虽然表面上不露山不露水,实则倔的很喽。”
蜡烛只剩下一小节,晃晃悠悠,似乎轻轻一吹将就熄灭,沈姜放下了帘子,许莫还是有些不放心,拉住他袖子,“那边的床是不是漏雨了?”
沈姜身上换了一身衣服,还是校服,运动服的料子有些硬。
“我们凑合一晚吧,这里是你家,哪有主人没地方睡的道理?”
许莫望墙边移了移,床是老式双人床,估计只有一米五左右,说实话如果睡两个成年人确实有些挤,但许莫体型偏瘦,沈姜又在发育期,倒是勉强可以仰面躺下。
吃了退烧药,再加上今天死里逃生消耗太多,眼睛不由自主地慢慢闭上。
许莫睡的很浅,脑子里一会是白纸黑字的诊断书,一会是山上那个女人淳朴的微笑。半夜,雨变小了些,似乎听到身边的人翻身的声音,许莫下意识伸手笼住旁边那人的腰,眼睛很沉,实在睁不开,整个人像是陷入沼泽地一般,抬起胳膊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第二天,雨停了,搜救队进了山。
案上留了一张烙饼还有一碗米粥,不见少年的身影,许莫摸了摸额头,还有点烫,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许莫先去找村长借了电话,向公司请了假,又打向医院,推迟了治疗的时间。
村长一早就带着村里的男人去帮忙,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女人。
是一个又矮又瘦的女人,村长的夫人,亲切地招呼许莫坐。
她一边洗着衣服,一边随意地和他聊起天,“尼就是老沈说的许家的小娃吧。”
许莫的头有些晕晕乎乎,点了点头,“婶子好。”
她叹了口气,“其实老沈早上回来过一次,已经挖到沈姜他娘的尸体了,刚出墓地没几十米,就被山上的泥石流埋了。可怜那娃,五岁就没了爹,勉强靠着村里的救济上学,现在又没了娘,多好一孩子,从小到大那么懂事,学习比城里的孩子还好,为啥么投生到了我们村里。”
许莫知晓她话里的意思,“沈姜还好吗?”
她说:“老沈说,他在他娘跟前磕了头,尸体就拉火葬场了,这孩子一直跟在救援队后面,直到带着他娘的灵车走出去十几米远,发了疯的追出去。”她又叹了几口气,说的是方言有些听不大懂。
许莫晃晃悠悠站起身,这时村长从篱笆外的小木门走进来,一身的泥巴,裤腿卷到膝盖,眼中掩不住的疲倦。
“沈姜呢?”
“都回家了。”村长说。
虽然没有亲眼去看,当年母亲的离开是循序渐进,但是墓园里那个女人确一夜之间与沈姜阴阳两隔。
许莫正要回隔壁的沈姜家,村长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抬头看了看天,看神色是想点跟烟。
“许公子。”
“您叫我许莫就成。”许莫说。
他把许莫拉到门外,神色有异,“昨天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许莫低下头,“昨天,是沈姜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他。可……”
许莫还没说完,村长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俺真是要替沈妹子谢谢你。”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俺还是要把这孩子的身世跟你说一说。”
“十五年前,沈家妹子还在城里做保洁,这夫妇俩,人都老实本分,就是结婚后一直没有个孩子,可能是老天爷儿看不下去了,沈妹子去废品站卖废纸的时候,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三岁的沈姜,后来沈兄弟从工地上摔下来,还没送到医院就没气了,保险公司一直拖着,后来干脆卷钱跑路,沈家妹子一个人在城里带着娃,没个帮衬的,日子过的紧巴,就带小孩回村务农。”
“这小孩也争气,成绩一直是他们班里最好的。如今沈家妹子也没了,这小孩以后是要吃百家饭,城里高中虽然保证免除学杂费,但这里离城里也要近百里路,孩子就差三年就熬出头了,您看您能不能……”
院子里还有积水,昨晚来时,一片漆黑,小小的院子里除了正面主人住的房子,东侧的小屋泥墙上挖了个正方形的小洞,周围被熏成了烟灰色,应该是厨房。
西侧的屋棚没有设门,隐约可以听到一两声羊“咩咩”叫。
院子中只铺了一行砖路通向主屋和两侧的土屋,其余的地方都是泥路。
主屋旁还有一个小小的半人高的砖房,一只既像狼狗又像土狗的狗睁大眼睛瞧着我,昨天它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窝里,并没有出来。
沈姜半跪在它身边正要取下栓着它的链子。
方才村长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大致是在做他的思想工作,因为许莫要带他回城里。
许莫悄悄走过去,离近些,才发现少年虽然表面平静,但眼角还有些红。
院子里的鸡羊托村长卖掉,他的行李很少,只剩下这只大黄狗。
那只狗似乎知晓自己的命运,看到许莫过去,没有农村里狗常常大喊大叫的样子,反而摇着尾巴,哼唧哼唧,有些可怜地蹭着沈姜的小腿。
村长带着狗贩子进来的时候,沈姜的手握紧绳子,有些抵触。
听说乡下的狗卖给狗贩子后,大都贩卖进狗肉馆,结局只有成为饭桌上的一道硬菜,总不可能送到救助中心。
如果沈姜还小的话,或许会和长辈闹一闹,央求他们不要卖了狗。
但是现在他的亲人都不在了,沈姜也已经十五岁,到了懂事的年纪。
天色慢慢暗下去了,车子被挖出来,所幸昨天那场泥石流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微乎其微。
引擎还能发动起来,回到市里再送检吧。
“带上它吧。”许莫俯身摸了摸黄狗,小家伙挺通人性,眯着眼睛舔了舔他的手心,“它叫什么?”
“土豆。”
“车挖出来了,你东西不多,加上土豆或许刚好。”
少年抬起脸看向许莫,脸尖尖瘦瘦的,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人们总是因为一些看似异常的麻烦而放弃一些垂手可得的事情,可许莫不想让他再伤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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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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