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好漂亮的眼睛
在没有感应到有陌生妖气闯入人界时，位于人妖两界无形分界线上的妖局就像虚妄海上漂泊的一艘幽灵船。
蔺楚的办公室靠妖局最里侧，上次来时程源整理好，递给他看的文件还扔在桌上，旁边有一扇窗。
外面一半人界艳阳高照的天和妖界已经步入黄昏的余晖交织，光线杂糅后投入进来，混着办公桌上幽蓝的黑镯子，整个空间显得光照纷乱。
蔺楚来得有点迟，不过他面色平淡地坐到椅子上，对于这个能掌控妖局所有员工生死，让人敬畏害怕的黑镯子，并未有半点在意，他随手捡起桌上的文件翻看起来。
立在桌上的黑镯子光芒时亮时灭，仿佛一个愤怒的人在竭力调整自己呼吸。
“你究竟想怎么样？”
蔺楚翻过一页资料：“我怎么样？”
“请你明白，妖局不接纳半妖。”
“我有让妖局接纳？”
蓝光一顿，随即像倾泻而出的洪水，光芒大绽得扎人刺眼：“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希望你明白，你是妖局的一部分！”
蔺楚停下翻动资料的手指，眼睑上掀，宛如覆了层冰霜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
他直视着黑镯子：“你再说一遍，谁是妖局的一部分？”
黑镯子身上蓝光戛然而止，分明只是机械，只有理性思维的它，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又一次的，它又一次在蔺楚气势下轰然败退，在蔺楚面前，它从来都不是绝对掌控者。
刺目蓝光渐而黯淡，待到蓝光恢复正常后，黑镯子说：“你身为妖局局长，你应该明白这不适合。”
*
眼睁睁瞅着蔺楚进了里面，看不见身影后。一直跟个鹌鹑一样怂着脖子的妖局员工们，僵直的两肩轰然一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老树妖拉过还被吓愣了，没反应过来的程源到另一边，声音难得严厉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程源脸色苍白，双唇还在微微颤抖，话都说不利索：“对，对不起。我只是看局主很生气，有点害怕。局长，不是，老大他又一句话也不肯说。”
老树妖叹了口气，他也知道程源是好意，心里的气便消了大半：“老大的脾性我早和你说过，别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多管，你放心，局主不会对老大怎么样的。就算哪天我们没了，老大都会好好的。”
“这，这样么？”
在放松期间，几个员工不约而同，目光一致转向老大放在沙发上的小东西。
“半妖幼崽。”
“是半妖吧。”
“奇怪，它怎么长得一点都不难看？虽然也不好看，可比以前看见的那些恶心玩意好看多了。”
“哪里不好看了？！不就是太瘦了一点吗？你看看这骨相，这嘴巴，这鼻子，这眼睛，嘶！”
“哇哇哇，这个小东西眼珠子好好看！比小九的还要好看！”
“怎么可能？我看看，真的欸！”
“越看越好看，还是黑色和蓝色的，好漂亮！”
九尾猫是猫妖，除了有九条尾巴外，九尾猫最自豪的便是她的眼睛，蓝澄澄的，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但凡见过的，不管人或妖，无不夸赞羡慕她的双眼。
爱漂亮的九尾猫最喜欢保养自己的一身柔软皮毛，在一开始，看见小半妖坑坑洼洼还没痊愈的耳朵，以及狐狸毛稀稀拉拉的大尾巴。心中全是恶感，已经认定这就是只丑兮兮，没毛，又瘦，还低微的半妖。
一眼都舍不得多看，生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她才不会承认这只老大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半妖，也是和她一样都是毛茸茸的妖怪呢。
听见他们在那边说什么五官长得好看。
她心中不屑轻嗤，半妖能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弱。要知道他们妖界随随便便一只能化成人形的小妖在人界都是能当明星的料。
可怜，大概先前见到的半妖着实过于伤眼睛，现在什么玩意都能说好看了。
她方给龙瑄送了龙荀带的东西，正闲着没事，打算去禁妖室巡查一圈。刚准备走，突然听见他们说这只丑兮兮的半妖崽眼睛比她的还好看？！
“你们在胡说什么？！”
九尾猫仰着下巴，疾步走过来，挤开堵在沙发面前的三只妖。她才不信有东西会比她最引以为豪的眼睛还要好看！
她忿忿低头，往被陌生妖包裹住，而无助地靠在最里角的半妖崽。
缠着雪白纱布的脚不安交叠着，脚趾弯曲抵着柔软沙发，双臂环着干瘦的膝盖。脊背弯曲，银发从背后滑了好些下来，落在脸颊旁，大半张脸埋进膝盖里，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双眼向上望着他们。
然而就是这双眼睛，清澈干净宛如春日雪山方融化的一汪湖。
九尾猫一下子撞了进湖里。
黑色和蓝色。
像装入了星辰和碧海。
九尾猫惊住，直到有人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语气激动道：“对吧对吧，好好看是不是？！”
喜欢别人夸她的九尾猫下意识就要反驳，然而她根本说不出一个反驳的话出来，不仅仅好看一点，而是显而易见比她的好看很多倍。
这样的反驳，只会让别人觉得她在嫉妒。
九尾猫冷哼了一声，道：“也就是一双眼睛看得过去，这么弱的妖，还混着人族的大半血脉。我倒要看看究竟长成个什么神仙模样，能让你们昧着良心夸得出来好看。”
说着，手直接伸向半妖。
脚往后缩，脑袋越埋越深，留着长指甲的手映在半妖崽瞳孔中，就在即将触碰到它脸时，一根长着嫩绿树叶的树枝精准无误打在九尾猫手上。
“干什么？！”老树妖赶开这群妖，挡在半妖崽面前，“胆子变大了？刚才老大在的时候怎么不来说几句？”
“还围着？！想等会儿老大和局主出来，看着你们一个个站在这里没事做？”
被老树妖呵斥一通，九尾猫撅着嘴揉着自己被树枝打的手，不甘心看了眼老树妖身后，和别的妖一块散了。
等到走干净了，老树妖带上微笑，这才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小妖崽子。
没了妖怪围着，小东西原本缩起来的耳朵悄悄颤了一下，慢慢立了起来，因为害怕全部埋进去的脸也再次露了出来，像只怕人的小仓鼠。
即便怕，但也不哭不闹，小心翼翼又乖巧的模样，让老树妖这只老妖怪心里跟猫爪子挠了一下，痒得他想揉揉这只小半妖的脑袋。
他坐到沙发上，和这只怕人的小半妖隔了一个确定不会让小半妖感到威胁的安全身位。他手中捏着冒着嫩芽的树枝，手中悄悄运气一缕妖气。
妖气涌入树枝中，那嫩芽便活了般从树枝中精力十足地猫出来，叶片舒展，树枝在空中微微颤动。
小幼崽们对这种植物，还是活着的植物素来抵挡不住。
老树妖仔细观察着小半妖的一举一动，只等小半妖眼神吸引过来后，忍不住伸手碰树枝时，他就可以上下摇动树枝，逗逗这只小幼崽。
小半妖确实看了眼老树妖手里的树枝，不过很快又垂了下去。
不过刚垂下去，又抬了起来。
然后再次垂下去。
这次垂下去停了好几歇，正当老树妖怀疑自己的树枝没用时，只见半妖崽一直抱着膝盖的手松开了。
瘦得只有骨头的手慢慢地，一点点往他这边移来。
老树妖紧紧盯着尤似蜗牛伸出触角的手，当初一百多年前，他对上一只强行闯入人界的大妖怪时，心都没此时此刻悬得高。
小家伙这是想直接问他讨要树枝吗？
老树妖也不急，安静地等着。
一点。
一点。
又是一点。
终于在老树妖注视下，手指触碰到了老树妖的衣角，然后食指和拇指捏住老树妖的衣角边，轻轻拉了拉。
“呐。”
第一次听到小半妖叫声的老树妖没忍住，手里树枝舒展开的叶子狠狠抖了一下。
老树妖稳住想捏捏小家伙手指的心思，和蔼地询问：“有什么事吗？”
小半妖眨眨眼，期待地看向一个方向，另一只手也指了过去。
老树妖顺着看去，正是老大消失的方向。
“是想让我带你去找老大吗？”
小半妖看着老树妖，狐耳轻动，似乎在捕捉分析老树妖的话。在听到熟悉的两个字后，期待双眸中光芒大绽，如同洒满碎光的大海和布满星辰的夜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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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好漂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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