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小姐，小祖宗，你再不回去，夫人又要骂你了！”
又是一年秋菊之时，一个身着白色复古连衣裙的女孩呆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她看着也就十四岁出头，此时正目光涣散地看向某处树叶寥寥无几的枯树。
不远处，小胡秘书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手里还抱着一件外套。
她低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朝余卉走去。
小胡蹲在秋千前，对少女耐着性子说道：“卉卉，今天晚上有个重要的人要来家里，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说也要郑重地一起吃个饭，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余卉麻木地摇了摇头。
小□□柔地笑了下，她摸了摸余卉的头，故作神秘地说：“看在我们卉卉这么乖的份上，我悄悄跟你透露一点好啦，为了让卉卉成长不那么孤单，你的爸爸妈妈给你找了个新哥哥，你会不会感到开心一点呢？”
小胡说话时的语气，就犹如在哄小孩子，这也让她想起自己家也有个妹妹，平时自己也是这样跟她说话的，不过她的妹妹还在念小学。
听了小胡这一番话，余卉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只见她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漠然地扫了一眼小胡后，将视线错开到一旁。
见状，小胡似乎会错了意，她继续安抚道：“之前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本来余总是想等他的葬礼结束再把新哥哥带回家里，你也不要怪你爸爸，他可能是想让你尽快走出悲伤……”
“别说了……”余卉动了动嘴唇，轻声打断她，“能不能不要再提他？”
她眼里的厌恶愈发浓烈了些。
“好，好，我不说他，我们回家吧？”
余家大宅。
好在最后小胡带着余卉赶在家宴正式开始的前二十分钟，回来了。
余卉一进门就看见余老爷子站在厅堂，似乎在跟人争论着什么，花白的眉毛微扬着，面色略带点愠怒。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那个女人怎么死的？”
“……”
“你这样做，像个父亲吗你？你有真正把他当做儿子吗？”
老爷子虽是声音沙哑，但嗓门却不小。
“我自有安排，这件事你就不必插手了。”另一人沉声道。
待余卉走近了些，发现与老爷子争吵的那人正是她父亲余万洲。
这时，余老爷子才注意到余卉的到来，只见他跟变花脸似的，换上了一副慈眉善目，温和地对她说：“卉卉，回来啦，去哪玩了？”
余卉静静地叫了声“爷爷”，然后说：“就在附近散散步而已。”
见到余卉，余万洲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扫了她一眼，指向后门，声音不容置疑地对她身后的小胡说：“领她去见人。”
“是。”小胡应了一声，拉着余卉朝大宅的后花园走去。
这栋宅子很大，除去地下室，地上就足足有五层，在一楼的北面有一处将近一百平方的后花园，院子很大，里面有个人工小水塘，这里养了各种花草鱼鸟供人赏玩，小时候的余卉特别喜欢这个小花园，平常没事的时候就跑到里面玩耍，一待就是一整天。
院子里有一个葡萄藤架，旁边还挂了个鸟笼，里面有一只毛色艳丽的牡丹鹦鹉。
这会儿正值黄昏，落日西下，唯有一人伫立在花藤架下，余卉初见只觉得那背影安静而挺拔，后来又觉得有些孤独。
“女生？”
余卉情不自禁地脱口道。
实在不怪余卉眼神不好，只是那人头发确实长了些，看起来很柔顺，大概齐肩的样子，用黑色的皮筋随意地半扎了一把在后脑勺，还有一些碎发自然地垂落两鬓，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是如墨般浓密深黑的眉眼，英挺好看的五官被雪白的皮肤衬得更加夺目。
那人一身单薄的白体恤，浅色牛仔裤完美地包裹着他又长又直的腿，就这样朴素的衣装竟能被穿得如此好看得体，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像幅饱含艺术气息的油画。
余卉看傻了，良久没说话。
余延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
突然被余延投来的目光逮了个正着，余卉有些猝不及防，不等她反应就听见对方不怎么有温度的声音响起：“你是余卉吧？”
余卉更加傻眼了，就算自己眼睛有问题，但耳朵不至于也出错吧？这分明是男生的声音！
她不想表现出亲切友好的模样，于是故作冷淡回怼：“是又怎样？”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余延眯起细长的眸子，饶有一副耐人寻味的模样打量自己。
小胡见两人初次见面竟有种要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急忙打圆场：“啊对，卉卉，这是你哥哥，余延。”
余卉没说话，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而兄妹俩的第二次见面，便是在余晟的葬礼上。
不出所料，余晟自然是葬在老余家的庄园后山，这场后事来了很多人，比起当事人的父母，显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哭的更伤心一些，反观袁莺淡定很多，余万洲还有些面色阴沉，而她却能做到不形于色，穿着一条黑色的修身鱼尾长裙，优雅地站立于墓碑前，身后随行的小胡秘书正为她撑着一把黑伞。
余卉自然也不与那些哭丧的亲戚为伍，独自一人站的老远，仿佛多看一眼那墓上的碑文就会脏了她的眼似的。
她静静地看着那群身着黑衣乌泱泱的人们，忍不住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不曾料到余光瞟见一抹白，此人正是几天前见过面的余延，这次他把头发剪短了，看起来干净利落了不少，他依旧身穿一身白，相比送葬队伍，他抢眼得可怕，站在那里给人一种突兀又诡异的观感。
不过余卉这回注意到他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那便是余延的眼角很红，有点像刚哭过，再仔细一看又好像不是，余卉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正当她想仔细分辨一番时，几道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视线。
余卉一抬头就撞见了自己这辈子最不想见的几张面孔，她心中一惊转身就要走。
怎料那厮竟胆大妄为到当众拽住了她瘦弱的胳膊，好在这会儿她站得离人群远，没人注意到他们。
刚染了一头红毛的黄智博满脸玩味：“怎么了妹妹，这没久没见都不想我们的吗？”
“放开我。”余卉挣了两下没挣脱，声音有些发抖地说。
她惊恐地瞪着他们，生怕他们会做些出格的荒唐事。
“黄少，你这样不太好吧？”她嗔道。
面前几人正是余晟生前的那群狐朋狗友，因为余家夫妇俩常年不在家，这群玩世不恭的太子党时常被他带到家里来，一来二去便跟长期居家的余卉熟识，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余卉对他们非嫌即惧，反正没什么好脸色。
“你哥哥没了，也不必太难过，咱哥几个陪你。”不知何时站在余卉身后的刘远凑到她耳边笑着说，完了还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
“放开她。”
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身后响起，本来感到绝望的余卉随诧异的几人一同寻声望去。
不曾想来者竟然是余延。
余卉竟下意识想向他呼救。
“你谁啊？”黄智博不耐烦地抓了抓自己的红毛，有些嚣张地冲他嚷嚷。
余延面不改色地盯着黄智博那只紧紧拽着余卉手腕的爪子，再次开口：“放开。”
不等黄智博变脸，他身边的狗腿子刘远率先冲了上去，挥拳就要教训这不晓得哪冒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谁料他那一拳还未落下，就被对方迅速出手钳制住，随后只见余延侧身一个动作将他的手臂反剪到身后，刘远疼得惨叫一声，像被卸了力似的瘫软倒下。
黄智博见来者不善，皱了皱眉，却只能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因为恰好此时不远处的那群长辈们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黄智博因此丧失了还手的机会。
后来他们一伙人才知道，当时打了他们的，正是余家大业的新晋继承人，目前唯一一个被余万洲认可的余家独子余延。
恐怕有生之年都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余延这个人是冷了点，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余卉发现他对自己是真的很好，她能感觉到他真的有把自己当成亲妹妹对待，尤其是在得知她身患抑郁症后，还经常陪同她去医院复诊，因此两人关系熟络了不少，渐渐地余卉开始有点信任他、依赖他了。
但后来没过多久，余延突然提出要回R市念书，余万洲也同意了，于是两人只能分开了。不过余延偶尔能在寒暑假的时候回A市暂住一段时间，但每次余延来了，余卉都能感觉自己的病情会缓解些。她平时没有朋友，能有个年龄相仿的人同自己相处、说说话，即便只是这样，她就十分满足了。
……
刺眼的白色手术灯光亮起，晃得意识模糊的少女有些难受，她微弱地呼吸着，瘦弱的胸膛幅度不大地收缩舒张，旁边的监护仪缓跳动着，心率逐渐降低。
“脑部供氧不足！”
余卉感觉面前的场景开始变得光怪陆离，她仿佛看到了过往无数个画面，袁莺对她投以漠然的表情、余万洲对她的说教、余晟充满威胁和嚣张的嘴角，还有……小姑，余馥喃……
“卉卉，这个小鸟好不好看啊？”女人笑得无比温柔，嘴角的弧度都充满了爱意。
“好看！”
“喜欢吗？小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要好好珍惜哦，这是牡丹鹦鹉，是不是很漂亮啊，就像我们的小卉卉一样好看！”
“喜欢！谢谢小姑。”
稚嫩的童声在耳畔响起，余卉忽然意识到那是年幼的自己。
“余卉！”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余延皱着眉，脸上的悲伤不言而喻。
“哥……哥。”她抬起无比沉重的胳膊想去触及余延，当她发现怎么也碰不到时，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人在迷离之际产生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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