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陌石走在通往祈愿木的小道上。
香火鼎盛的庙宇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特有的檀香。
即使已经是深夜,白日喧嚣的人群早已散去,为祈愿点燃的香,却经久不衰,萦绕着白陌石。
他一步一步走着,能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牵引,在指引他靠近。
那种感觉很玄妙,白陌石清晰地知晓,自己并非在梦中,却有种踩在梦中的奇异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他与祈愿木离得越来越近,而愈发明显。
白陌石驻足。
月色浸染着他的眉眼,他微微掀起薄薄的眼皮,神色不明地望着不远处繁茂的黑色树木
狐妖的眼神在黑夜中依旧清晰。
明明远眺时,祈愿木只是寻常树木的模样,但随着白陌石缓缓靠近,祈愿木却以不合理的形式,突兀地耸立高大起来,几乎遮蔽了这一方天地。
就像电视剧中,那隐藏在月色下的怪物,终于现出了骇人的真身。
白陌石走到月色与树荫的交界处。
只要再往前踏进一步。
白陌石的身影便会被完完全全笼罩在暗色的树荫当中,寻常人无法窥见那浓稠黑暗中的身影。
沙沙——
夏天的夜风吹拂着树枝,摇摇晃晃的枝桠落下叶子,在风中打着旋,轻轻落在白陌石的跟前。
白陌石重新抬起脚尖,跨出那一步。
他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鞋底踩在那些零散的落叶上,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白陌石走进被阴影笼罩的领域。
一步。
两步。
三步……
明明与祈愿木离得那么近,可是白陌石却仿佛生生走了很远的路,才走到黑暗的最深处。
寂静。
所有声响,在此时此地,消失殆尽。
祈愿木连绵的树荫遮蔽了天幕的月色,在大地投射下巨大阴影,将这里裹成一片自成一体的暗色领域。
狐妖的人形躯体,在年岁悠久的神木下显得渺小。
白陌石掀眸端详,眼前的树干粗壮到几个成年男子都无法抱住,悍然矗立于土地上。
白陌石仰起脸,眼神微微眯起,实现可见的范围被大树密密麻麻的支脉占据,错落着,盘踞着,悚然向上伸展着。
金色妖瞳特有的敏锐视线在那枝桠的间隙间穿梭,却看不清树的顶部到底在何处。
祈愿木繁复的枝桠,仿佛要顶破苍穹,又或是它本就是苍穹,包裹着天地。
纯黑色的树纹上布满是岁月留下的年轮痕迹,毫不规整,深刻又凌乱,如斑驳刀痕,雕刻着大树的每一处。
白陌石伸手。
白到透明的指尖轻轻触碰祈愿木粗糙的纹理。
黑与白在这一刻相交。
倏然,风起。
夏日的风令人捉摸不定,刚刚还静寂无声的庭院再次被风吹拂得呼呼作响。
银色的发梢被拂过,柔柔地划过狭长的眼,狐瞳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神色定定地凝视着某处。
旷远的木香似乎在一瞬间被风裹挟而上,浓烈到极致。
白陌石的鼻尖微动。
树干龟裂的纹路中,香气最为浓郁,沉静安稳的气息流淌而开,包裹着他的周身。
大树在风中伴着铃铛的轻响,发出簌簌声响,演奏着欢欣鼓舞的轻灵乐章。
你、好。
在这个风声中,耳畔仿若传来一道声音,低哑、滞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的人,笨拙地学着他人的模样,向远道而来的白陌石,打了一声招呼。
但仔细一听,却又只有树枝摇摆的飒飒声音,仿佛只是白陌石的错觉。
这一刻,白陌石居然有些恍然,连他站在何时何处都有一瞬的不清明。
眼神蓦地变得柔软,平日里的攻击性褪去,他近乎无意识地,将自己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指腹下,那片粗粝的漆黑。
大抵是在烈日下长时间照射,即使天黑了好几个小时,到了深夜时刻,祈愿木上仍保留着一丝夏日的温热,抵着他冰冷的手,缓缓传递而来。
白陌石细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回过神后,兀地收回手。
“祈愿木?”白陌石轻喊了一声。
他仰望,望见那些高处挂着数不清的红色绸缎,细细密密,在风中轻轻摇晃。
狐妖的身姿轻轻一跃,双足瞬间落在于寻常眼中高不可攀的粗壮枝干上。
白陌石神色平静地踩在守木人口中的敬畏的“神木”上,他走在粗壮的树枝上,一步又一步。
白陌石随意地走着,如履平地,遇到交错纵横的前路,便再往上一跃,随机地落在更高的枝桠上。
仿佛用脚在丈量着、熟悉着这株有神木之名的黑色大树。
大树的年岁那么长,长得那样高,白陌石跳跃数次,却犹如永远没有尽头。
几乎每一根枝杈上都用铃铛绑着一条红色的绸缎,白陌石置身其中,轻灵的声响随风环绕在周围。
“神的祈愿?”白陌石回想着柳老先生对此的介绍,低声一笑,眼神中没有敬畏,也没有鄙薄。
“神也会有愿望吗?”
白陌石看着从上方垂落的一根红色绸缎,歪头看它左摇右摆,喃喃自语地问着,语气中带着纯粹的疑惑。
“神,也会求而不得吗?”
置身于那些愿望之中,只要白陌石愿意,他可以轻易看清所谓“神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白陌石抬手夹住一个“愿望”,指腹轻捻着,双指间的触感并非一般布料,大抵是来自世家供奉的名贵之物。
世人或许很难想象,这些丝滑的绸缎能够经历过无数岁月,依旧崭新如此。
但白陌石不是人,他本就是妖,他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在这些书里,描写的是人的世界,但他是一只妖,不也落在这个“人的世界”中。
或许,不止他一只妖。
白陌石歪头,透亮的眼瞳流转着金光,终是勾起一抹兴味。
是,同类?
抑或,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明?
白陌石指尖微动,红布翻转躺在掌心,他以一种温柔的语气,念出上面的字:“八月十五,上河饮酒,未归。”
神明的字迹端正,细看,金色的笔锋将凌厉包裹于规矩之间。
写下的却是:“甚念。”
我啊,真的很想你。
你却在上河饮酒作乐,不曾回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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