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小道往里走，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空气里开始弥漫着股熟悉的气息。
又是掌柜的黑纹气息，还混着缕当扈的辨邪符力，极淡。
幼龟龟壳中藏着的魂丝突然剧烈颤动，壳上的符印对着左侧的雪墙闪了闪。
薄奚兰伸手摸了摸雪墙，竟摸到块冰凉的石头，石头上刻着细小的字：三百年前，当扈帮我引魂入阵，她的翅膀能辨幻境。若她遇险，野菊蕊心可唤醒她的护魂光。
是青衣人的字迹，笔锋里带着熟悉的温和，与真魂镜里的残影字迹一模一样。
野菊？当扈留在当铺的野菊，蕊心正好就被她收在帝陵残片的缝隙里。
薄奚兰立刻取出那枚早已干枯的野菊蕊心，蕊心刚碰到石头，就突然泛出淡黄的光，雪墙“咔”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石阶。
石阶上刻着笔锋断断续续的“青”字，是山魈之前说的近路，每级石阶的缝隙里都藏着微弱的山石魂力，显然是山魈提前为她铺好的。
顺着石阶往上走，骨缝里的寒意越来越重，突然，前方的雪雾里传来阵翅膀扑打的声音。
薄奚兰加快脚步，转过拐角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寒毛卓竖。
黑色的祭坛立在空地中央，四根石柱上分别缠绕着一道粗如手臂的黑纹，其中一根石柱上，还绑着只浑身是伤的当扈，她的翅膀被黑纹钉在石柱上，淡金色的羽毛沾满了暗绿色的魂血，头歪在一边，看起来已经没了气息。
“当扈！”
薄奚兰快步冲过去，刚要伸手解开黑纹，怀里的幼龟突然猛地撞了她一下。
幼龟的符印瞬间变得刺眼，对着空地亮了亮，野菊蕊心的淡黄光芒也开始闪烁，似是在向她预警有异。
“没想到你居然能够识破封魂阵，不过，你还是进了我的幻境。”
掌柜的声音突然从雾里传来，空地里的景象开始扭曲，祭坛慢慢变成了妖怪典当行的店铺后院。
毕方的焦灰散在雪地里，玄龟的淡绿色魂雾飘在半空，青鸟的尸体躺在墙角，连她之前放在当铺柜台上的契约，都完好地摆在石桌上。
“你不是想解咒吗？只要你放弃，我就放了当扈，还能让毕方、玄龟、青鸟的魂重新凝聚。如何？薄奚兰，你选吧，是解咒，还是救你的朋友？”
薄奚兰的魂脉猛地一缩，眼前的景象太过真实，毕方的灰烬还带着烧焦的气味，玄龟的魂雾里还能看到幼龟的影子，青鸟的翅膀上还缠着没烧尽的黑纹。
可她突然想起当扈留野菊时说的话：“幻境里的光，没有温度。”
她伸手碰了碰石桌上的契约，指尖传来的只有刺骨的冷，没有真实契约该有的、属于青衣人的魂温。
就在这时，碎片里突然传来阵微弱的共鸣，三百年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当扈的翅膀受了冰咒重伤，瘫在景台山的雪地里，青衣人蹲在她身边，用半缕魂缠上她的翅膀，淡红色的光一点点融开冰咒。
“我要在祭坛设反黑纹阵，需要你帮我引魂入阵，事成后，我留一缕护魂光在你翅膀里，日后若你遇险，这缕光会护你。”
当扈笑着抖了抖翅膀：“你我也算朋友了，以后，若有妖怪来找你，我也帮她。”
画面到这儿就我断了。
“你骗不了我。”
薄奚兰举起帝陵残片，碎片里的魂息与幼龟的魂丝缠在一起，淡红色的光对着空地的空白处射去。
“幻境里的朋友，再真实也是假的。真实的当扈，还在等着你折磨。我要找的，是能同时救他们和解咒的法子，不是选一个放弃另一个。”
薄奚兰话音刚落，幻境突然炸开，周围的景象变回了黑色祭坛。
掌柜的虚影从雾里钻出来，脸色铁青：“你以为识破幻境就能赢我了？祭坛的反黑纹阵，早就被我改了，你用魂丝和魂血激活的，不是破阵的钥匙，是锁魂的咒！”
他的手一挥，祭坛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道黑纹从裂缝里钻出来，缠向薄奚兰的脚踝，这些黑纹比之前的更粗，还带着淡黑色的魂液，是掌柜用当扈的辨邪符力炼制的，专门克制共生魂的羁绊。
当扈突然醒了过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翅膀上的辨邪符力对着黑纹射去，淡黄的光与黑纹撞在一起，炸开一圈白雾。
“三百年前，青衣设阵时说过，改阵者必留原阵气息，阵眼就在……”
话没说完，黑纹突然缠上她的翅膀，开始一点点吸取她的魂力，她的身体也随之慢慢变得透明。
当铺的规则：凡改他人之阵者，阵眼必留原阵气息。
薄奚兰攥着帝陵残片，顺着黑纹蔓延的方向扫过祭坛，碎片在祭坛中央的石盒下方突然亮红，那里藏着反黑纹阵的原阵眼，掌柜改阵时没能彻底掩盖住原阵的魂息。
“幼龟，借魂丝！”薄奚兰将幼龟放在石盒旁，幼龟的魂丝立刻缠上碎片，淡红的光顺着阵眼钻进去，“当扈，引护魂光！”
当扈立刻集中魂力，翅膀里的护魂光突然亮了起来，淡黄的光顺着黑纹缠向阵眼。
两道光在阵眼处汇合，突然炸开一圈金色光晕，祭坛裂缝里的黑纹瞬间退散，石盒“咔”地弹开。
里面没有护魂符，只有半张残缺的契约，契约上的字迹是青衣人的：
反黑纹阵改咒需以共生魂之血和护魂光破之，当扈体内有我留的半缕护魂光，亦是半魂的容器。
原来青衣早就料到掌柜会改阵，还把半魂藏在了当扈体内！薄奚兰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掌柜的冷笑。
“你以为找到半魂就赢了？当扈的魂力撑不了半个时辰，半魂会慢慢吞噬她的魂，到时候，我只要等着捡现成的就行！”
他的手一挥，远处的雪雾里传来阵杂乱的脚步声，鹰妖的唳声越来越近，追兵已经到了祭坛门口。
更让她心慌的是，手里的契约碎片突然发烫，碎片上的“窟”字亮了起来，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是掌柜的本体！就藏在景台山巅的魂锁窟里，影子旁还缠着道淡黑色的魂丝，是青衣的另一半半魂！
碎片上突然浮现出一行字：魂锁窟半个时辰后开，本体苏醒，吞半魂则凝实。
当扈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她看着薄奚兰，轻声说：“别犹豫，若半魂吞噬我，你就用残片刺我的翅膀，能逼出半魂……”
薄奚兰看了看当扈，又看了看契约碎片，刺向当扈，能逼出半魂，却可能让她魂飞魄散。不刺，半魂会吞噬当扈，掌柜的本体也快苏醒，到时候连解咒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幼龟的魂丝突然对着契约碎片亮了起来，碎片上的影子旁，竟映出了西王母的淡蓝光。
西王母还活着，正朝着魂锁窟的方向跑，像是在引开本体的注意！
薄奚兰的眼神亮了起来，可新的难题又摆在面前：
她该先去救西王母，还是先想办法逼出当扈体内的半魂？魂锁窟开后，掌柜的本体会不会先去找西王母？当扈的魂力，还能撑到她回来吗？
雪落在祭坛的石盒上，被金色光晕灼成细雾，半空中的护魂光越来越弱。
薄奚兰深吸一口气，将契约碎片塞进怀里，伸手扶起当扈，她知道，半个时辰的倒数已经开始，这场关于半魂、朋友与本体的决战，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雪粒裹着石屑砸在脸上，粗粝得像三百年前猎妖师箭杆上的木纹。
薄奚兰扶着窟壁站稳时，指骨与黑石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那声音混着身后洞窟坍塌的余震，在空旷的山巅上荡开，竟比鹰妖的唳声更让人发慌。
怀里的幼龟又透明了几分，壳上玄龟的残影已经淡得像一层雾，只有眼眶处那点绿芒还在顽强闪烁。
那是玄龟临终前，用最后魂力凝出的认主光，当时它把幼龟塞进薄奚兰怀里，说“保护好她，就像我护你一样”，声音里还带着当铺后院的烟火气。
薄奚兰低头蹭了蹭幼龟壳，白骨贴着冰凉的龟甲，突然想起玄龟总喜欢把龟壳擦得发亮，说“这样能映出朋友的影子”，可现在，龟壳上除了淡绿的残影，只剩她自己支离破碎的白骨轮廓。
“别回头！”
堵死的窟壁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山魈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时，薄奚兰才发现他的左臂已经被黑纹缠得发紫，土石色的魂力在掌心缩成一小团，像快熄灭的炭火。
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石屑和血，死死攥着半片淡金色的羽毛，那是当扈的护魂羽，羽尖还沾着一点暗绿色的魂血，显然是当扈从翅膀上硬生生扯下来的。
山魈把护魂羽往她的方向扔时，腕间的黑纹突然暴涨，像藤蔓一样缠上他的小臂，将他往窟内拖。
薄奚兰伸手去抓，指尖只擦过羽毛边缘的温热，就听见窟内传来当扈一声压抑的轻咳，还有西王母带着颤音的劝阻：“别硬撑！留着魂力……”
后面的话被落石声盖了，只剩山魈最后一声嘶吼：“去祭坛！别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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