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阴雨过后，天气冷的彻骨。
陶家大家长照例在屏风后面，陶冶被封住了力量，同苏珀一并面色阴沉的跪在唐宋身边。
“龙的命珠，你是怎么得到的？”
“当然是他自愿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才是真正能够控制龙族血脉和力量的人。”
“你只能解开一部分。”
“龙并非天命寿尽而亡，血脉中仍残存着诸多生前未解的怨愤，那并不是力量，而是其心魔。”
屏风后面沉默一阵，半晌，传出个极苍老的声音。
“唐宋，你可知归墟？”
唐宋摇头：“不知。”
“归墟，曾是轮回的起点与终点，传说极北之海有一玄鲲，往回归墟内外、天地之间，将凋零的生命送入归墟，再将新生命送出来。”老人缓缓道，“但与我们所知的阴司不同，归墟本身是个杂乱无序的地方，任何力量一旦进入其中，哪怕是神明都很难逃逸出来，所以那里又被称为神明的墓地。”
“归墟无时无刻都在吞噬着生命，这兆亿的生命最后只有极纯净纯粹的一点才能重返世间，剩下那些强大的力量都被吸在归墟深处，有人也把它称作’背面’。”
“你以为这是公平的？不。天地如此广阔，为什么只允许那些末流的，愚昧的生命生存？它应当释放自己的力量，释放自己的智慧，应当把选择权交给所有生活在天地间的生灵，让它们自由的繁衍、竞争。单靠三十年一开的归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蒙昧？”
“终于，有个强大的领导出现在所有天赋力量的驱魔师中间，他带领他们找到了通往极北之海的大门，找到了传说中的玄鲲并将它封印，而后丢进了归墟。”
“只那一次，归墟作为回馈，给了我们无穷的智慧和超乎想象的力量，我们渐渐能够看清所谓的规律，甚至能够掌控它、修改他。但问题也是存在的，归墟并没有被彻底摧毁，他还藏着无数我们需要的宝藏，而要打开这份宝藏，我们需要等同于当年玄鲲那般的力量作为钥匙。”
这故事怎么跟我了解版本又不一样？唐宋大脑飞速运转——最初的风吾、玄坤和东厄，他们的归墟，难道和现在大家长们说的并不是一个？
难道当年归墟并没有被破坏，而书中记载的破坏，其实是驱魔师带领人类前去破坏归墟那一次？
那时归墟已经没有玄坤和风吾镇守，所以轻易就被攻破了，后面被封住的东西奔涌而出——
因此有了金龙白凤那一场浩劫。
没有玄坤转世，是因为玄坤以自己为支柱维持了天地平衡。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既然现在的玄坤就是以前的那个，他变成“逍遥”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或者说玄坤其实跟金龙一样是代指他的种族，他的名字一直是逍遥……
想来想去没个结果，而且就算他现在推断的都是对的，似乎也并不能对未来的浩劫产生什么正面影响。
“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做决定。”方诺曾说过的话回响在耳边，“但只有极少数的决定能被称作真正的’决定’，因为只有这些瞬间是改变未来的关键时刻。所以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只要集中精力寻找那些关键时刻就够了，就像寻找细胞上的接受位点一样。”
“什么？”唐宋不太明白这两件事怎么能扯到一起。
“想要找到特殊的位点，你必须先有能与之特异性结合的存在，对吧？”方诺笑笑，“力量、血脉、遇到的人或者妖怪以及得出的结论就是我们能够拥有的特异性存在，从中筛选出需要的，放入相应的场景中，关键时刻就会自动浮现在你眼前。”
没错，虽然他现在的推断并不能影响未来，但是抛出这些推断，或许能找到影响未来的那个人或者那个时刻。
“所以，你们想用陶冶的龙力重开归墟？”
“那里有着一切的答案。”屏风后面的声音道，“生死、时间、因果都不算什么，有了那里的力量，我们可以创造出新世界。而我们，将会是新世界的神明。”
但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归墟一旦开启，背后的那些黑暗与恐怖会瞬间将这个世界、这个空间甚至这里的存在本身都摧毁。
“我们也相信，当年的那位领袖至今还在归墟的背后，等待这将一切的答案交给我们。”
“开启力量之后，陶冶会怎么样？”
“他身负人类血脉，能够和龙脱体，如果幸运的话甚至不会有什么损伤。”
唐宋紧握命珠，思索良久。
“好。”他道，“我可以把龙珠给你们，不过我要你们拿一份力量来换。”
“什么？”
“时间。”
屏风后面传来低低吸气声。
陶蓝的契约者闪身出现，如临大敌：“你果然居心叵测。”
“我和你们说不通，也懒得浪费口舌。”唐宋道，“当年天龙虽然修为尽散尸骨残损，所幸命珠还在，又刚好被路过的某人发现，于是帮它重塑了身躯。”
“我们怎么知道，这就是真的命珠？”
唐宋看向苏珀：“不是有他么。”
苏珀神色阴郁，目不转睛的看着命珠，点点头。
陶蓝的契约者眉头皱的更深，唐宋道：“反正你们也并没拥有全部的时间之力，用这小小的一部分来交换龙千年的记忆传承、龙未曾告诉任何人的宝藏……很划算的吧？”
屏风后再次传来讨论声，唐宋耐心的等待，终于，那个最苍老的声音道：“好，我们可以把陶家的时间之力给你。”
唐宋握了握拳，面上仍装作波澜不惊。
“过来吧。”
唐宋起身，不疾不徐的走过陶蓝的契约者，交出命珠，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陶冶上前，摊开手。
陶蓝契约者注视他良久：“别想刷什么花招。”
陶冶皱眉，极厌恶的样子：“就当我瞎了眼，当初竟然相信陶蓝。”
“他比你们任何人都有远见。”
苏珀也起身，盯着命珠不知在想什么。
接受力量后，唐宋睡了两天让身体逐渐适应。
梦中他看到力量复原的时间回到了那座祭坛，在双生树下伫立良久，仿佛在等什么人。
他对自己说，这棵树的花开起来非常热烈，好看极了，因此一直想着等另一个来找自己时让她也看一看。
只可惜对方已经消散，不知何时，甚至不知还有没有重归的那天。
“我也要回归天际了。”“时间”朝他拱手行李作别，“剩下的力量大概还够你随意穿梭过去未来，随便来往任何生灵的生命旅途，只不过你若要回看自身可能有些困难，既无法回到自己的过去，也不能直接跳到未来。”
唐宋点点头：“谢谢。”
“结果最后我也没能知道你的心愿。”
“这棵树的花开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唐宋问道，“别的不说，现在我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了。”
“你可知这为什么叫双生树？”
唐宋摇头。
“因为这棵树的花一定要吸收两个心意相通之人的力量和情感才能绽放，所以它其实每次开出来的花都是不一样的呢，虽然不一样，但是每次都很美丽。”“时间”见唐宋神色有些落寞，又道，“对了，来的人不同，不仅花的类别和颜色不同，开花的繁盛程度也不同，作为祝愿，希望你带来的那人能让这棵树开出满满的花朵吧。”
“会有那个人吗……”
“一定会有的。”
拜身上诸多力量所赐，现在的唐宋不仅能清晰的看到每个人身上的能力、气场，能看清妖怪，甚至能看到些半透明状、漂浮在空中的魂魄碎片。
“笃笃。”
“请进。”
陶冶进屋，在他身边坐下：“你还是坚持那家伙的存在吗？”
唐宋看着手腕上镯子似的淡黄色光环，淡淡道：“只要出现过，就一定会在时间中留下痕迹。”
陶冶叹口气：“好吧，吃过午饭后，你来道馆，我为你掠阵。”
“龙的命珠呢？”
“暂时……还没有交给我。”陶冶低下头，靠在唐宋肩膀，轻声道，“唐宋，看你这么在乎那人，我甚至希望消失的是我。”
唐宋心中微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但我肯定舍不得。”陶冶又道，“就算知道你会想着我，可一想到要与你分离，我就会觉得心痛。”
唐宋抬起手，在陶冶颊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轻轻把人推开。
“如果时间倒转，我们的契约是不是还在？”陶冶握住他的手——
“陶家契约独立于时间和因果存在，这你应该知道。”
唐宋垂下头，轻笑道：“除非我回到这两个妖怪都还没出现的时候。”
“……”陶冶想了想，也笑了，“也是。不过唐宋，我希望你能相信，无论陶家让我做什么事，我绝不会伤害你分毫。”
唐宋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穿好衣服，洗漱过后，看到陶冶仍呆愣愣的坐在床边：“什么时候吃饭？”
陶家道馆与自己上次来时没什么太大差别，唐宋踏入陶冶与陶蓝联手打开的密阵中，轻抚手环念动咒语。
之所以两个人来掠阵，显然是不放心他。
不放心他的安全，或者，不放心他会做什么手脚。
手环随着咒语和力量的催动光芒如水漾开，唐宋心中想着要回到方诺消失的那天，正要闭上眼睛，忽然瞥见陶冶。
咒语顿住，他又听见陶冶道：“如果时间倒转，契约是不是还在？”
紧接着，他听到自己说：“陶家契约独立于时间与因果存在，这你该知道。”
他犹豫了。
陶蓝的契约者封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像是早猜到他无法顺利的完成咒语，跃入阵中，掌中聚力朝他天灵盖拍下！
怪不得那群老家伙肯给他时间之力，原来是想趁此刻以阵法发生意外为由把他的全部力量都夺走！
一抹蓝光出现在眼前，唐宋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苦咸冰冷的海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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