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萧得是自然醒的。
大概是这一阵子作息已经成了习惯,以至于不需要闹钟,他就可以在导演打电话催人下楼半小时前准时起床。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在床头柜上摸手机。
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时候太过仓促,别说手机了,甚至连房卡都没带!
“……”
萧得偏过头,往那边的枕头上一瞧,发现竟是一片空空如也。
厕所里也没有任何声响。
段寻不见了。
“……”萧得掐着眉心叹了口气,心说这是睡了就跑的节奏吗……
不过,那边的枕头上虽然没人,却放了一张叠了三折的a4纸,能从缝隙中看到里面黑色的字迹。
最外面则用潇洒的行楷写着四个大字:萧得亲启。
萧得踟躇半晌,犹犹豫豫地将那张纸拿在手里。
他的手指在那几个字上摩|挲了一会,才一折一折地将信展开,一字不落地研读起来。
没过多久,他猛地掀起了被子,连鞋都没穿,膝盖在墙边上重重地撞了一下都没注意到,核|弹发射一般夺门而出!
“段寻——!”
“段寻你在哪?——”
“段寻——!”
他刚一出门,就嚷着嗓子在楼道里吼起来:“你给我出来!——”
这一层楼住的都是剧组工作人员。不少人听了声音,纷纷打开门:“怎么了?”
“打鸣哪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啥事啊出啥事了?”
萧得没理他们,赤脚在楼道里飞奔着找人,最后在电梯门口,碰到了提着两袋包子,满脸诧异的段寻。
他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抓起段寻空着的右手,就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撤回!把失忆咒给我撤回!”
段寻的嘴角抽|搐起来,两袋包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不,我不能……”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没有理由背负这一切……”
萧得咬着牙,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你没有权利替我做决定!你以为自己消弭了我的痛苦,可你也剥夺了我这至少一年的快乐!”
段寻哽咽起来:“我……不,事情不是这样的,忘掉这些事只会对你更好……”
“胡扯!”萧得狠狠地锤了一下墙面,几缕白灰稀疏地掉落下来:“你们、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什么事都瞒着我!擅自修改我的记忆,消除我的记忆,站在至高的立场上,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了……”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这时我的生活,我自己的命!我愿意保留那些痛苦的体验,我想记住我所见过、恨过、爱过的每一个人,我想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完整的,是真实的,而不是被人一块块拼凑成的,一大块甜蜜的谎言!……”
萧得说完这段,颤抖地舒了口气,更加用力地扣紧段寻的手腕:“我求求你,段寻,求求你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两行清泪从段寻的脸颊滑落下来,渗进了雪白色的毛衣领口。
萧得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顿时舌根发苦,鼻腔酸涩,颤抖着喊他的名字:“段寻,段寻……我求求你……”
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电梯口已经乌泱泱地围满了吃瓜群众。
本来是个拍照发朋友圈小火一把的好时节,可竟没有一个人拿起手机,人群静得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让开!都给我让开!”
就在这时,一个敏捷的身影凌空一跃,踩着众人的肩膀就越过了包围圈,在空中迈了一大步,咚地一下将萧得和段寻撞倒在地。
“哈哈,还剩五秒。”
那人飞速地看了眼手表,嬉笑一声,把手掌搭在了萧得的头上。
萧得正眼冒金星,突然就觉得头顶一阵温热,紧接着脑海中啪地响了一声,好想是开关被断开了一样,整条电路就滋滋拉拉地短路了。
四下里沉默了几秒,瞬间便一片哗然——
“瓜!大瓜!惊天大瓜!”
“传下去!段寻有男朋友了!”
“沙发是我的!热搜头版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
炸了锅的人群仿佛高考完事了的高三学生,闪光灯不要钱似的噼啪作响:“亲一个!亲一个!”
段寻:“……”
萧得:“……”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段寻默默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
萧得一听便笑了起来,一把抱住段寻,将脸埋在他肩窝里。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尖叫,而其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响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嗑死了嗑死了,谁给我把这对锁起来!”
萧得:“……”
他默默抬起头来,转身看去,发现自己身后竟站着一个小萝莉。
她穿了一身华丽的洛丽塔小裙子,看上去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转着圈地疯狂拍照。
“……”他挠了挠头,心说难道就是这个小姑娘,解了段寻的失忆咒?
倒是段寻冲那姑娘低声喝道:“段一策!你闹够没有?!”
没想那小姑娘很傲气地哼了一声:“我分明是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你怎么还这个态度?还有没有个当哥哥的样子了?!”
萧得听了,惊道:“哥?这位是你……”
段寻叹了口气:“讨债堂妹。”
萧得:“……”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段寻顺手把被波及的受害包子捡起来,又一伸手拽起堂妹的书包带,气势汹汹地就往人群中走去。
萧得也赶忙跟了上去,余光中瞟见宗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
“你怎么来了?”
刚一落锁,段寻就把他堂妹往地上一放,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一权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段一策把唯一一把凳子搬了过来,细长的大白腿一翘,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含着,哼了一声就开始玩手机。
段寻:“……”
他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朝萧得苦笑一声:“叛逆期,不服管。”
萧得了然,又听段寻解释了一番,才知道这姑娘是他堂妹,名叫段一策。
而她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名叫段一权。两人到这里来,应该也是来找掩月泉的。
“萧哥哥,你说这事是不是我哥做的不对?”
随着一声“噢耶!”的游戏通关音乐,段一策放下手机,朝萧得无辜地眨眨眼:
“你说的我都听到了,多在理啊!我哥他就是这种钢铁大直……大弯男,从来都不知道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自己觉得好的就非得塞给人家,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段寻的脸青一块白一块:“一策,你才刚上高一,我们大人的事情……”
“你看!”段一策一下子站起身来,高声谴责道:“我说的没错吧!他就知道说大道理!一点都不谦虚!一点都不知道为男朋友着想!”
段寻:“……”
萧得:“……”
眼看段寻的头发尖开始燃烧,萧得连忙从钱包里掏了几张钞票出来,随后一把塞到段一策的手里:“妹妹,去楼下买点零食吃,这是哥请你的。”
“谢谢哥哥!”
段一策毫不犹豫地收下钞票,吮了几口棒棒糖,跟段寻挥挥手:“我去找大圣了!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陪我玩cosplay。”
说着,一闪身就出了房间,砰地一声把门甩上了。
房间里总算是顿时清净下来。
段寻叹了口气,冷静下来之后往床上一坐,突然笑了起来:“让你见笑了。”
“没事,挺可爱的。”
萧得也笑了几声,在他身边坐下来:“所以说……你同意了?不清我记忆了?”
段寻摇摇头:“不清了。”
萧得:“我们开始正式交往了?”
段寻点点头:“嗯。”
说罢,他又伸出胳膊抱住萧得,道:“等我死了,就把所有财产留给你。我名下有五套房子六辆车,股市里还套着……”
萧得凭空变出一个包子,一把塞进段寻的嘴里:“说什么呢!大早上的,不要让男朋友担心。”
段寻:“……”
他嚼了几口咽下去,笑道:“好,不说了,不让男朋友担心。”
……
风波平息后,大巴车上。
东导不知道从哪搞来一个大锣,在大巴车上咣咣地敲着玩:
“据可靠消息,今天灵异事件还会发生!同志们一定要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力,不然我们的钱就都打水漂了!”
一提到钱,整车人立刻从昏昏欲睡,调整到活力满满模式:“好嘞!一定完成任务!——”
不过一会,大巴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目的地。
众人跟前几天一样支好了设备,坐在太阳底下享受冬天的日光浴,等着正午12点的到来。
萧得跟段寻并排坐着,听对方正皱着眉跟经纪人打电话:“你们什么意思?……是,是我自己作的,但我不想……是,我知道,但我……”
他这个电话打了很久,最后很是愤愤地挂断,朝萧得看来:“她不让潘见清理舆论,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我最后火一把,顺便也宣传一下最近的几个片子。”
萧得早就在热搜第一名刷到他俩了,这会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怎么说呢,虽然有点心惊胆战,但应该也不算是坏事……
“我已经让潘见尽最大努力压了。”
段寻解释道:“抱歉,火过这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
萧得摇摇头:“没事,就这样吧,我觉得也挺好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因为一会就要给岩阿伯他们提供美妆服务去了,便赶忙低下头整理化妆包。
可没过多久,辛承突然鬼鬼祟祟地朝他这边过来了,悄咪|咪地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萧得疑惑道:“怎么了?”
辛承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抓紧了他的裤脚:“那个,那个,我其实有点害怕,能不能陪我待会……”
萧得:“……”
他看着身旁石壁上欲言又止的岩阿伯,自己也梗了一下:“呃……其实我正好有点事,要不你问问大圣……”
“什么事?”
辛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登时就尖叫起来:“啊——————”
所有人全都向萧得的方向看来,连摄影师都嗖地一下窜了过来:“瓜!这里有瓜!”
萧得:“……”
他看着镜头上自己的写满无奈的脸,默默扶额——
怎么干个兼职就那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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