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冥说完化作青烟消失,白和见她消失无奈摇头,抬手起了个诀,刚还牵着的小鬼也消失不见了。他垂下手,闲庭信步地往鬼市里走。
鬼市上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冥天灯的香线顺着鬼市往**殿飘。白和盯着那香线出神,忽听到旁边有人出声唤他。
“这位公子,看来你还没有找到你想寻的东西呐?”只见他嘴唇未动,苍老的声音却从胸腔发了出来。
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漆木桌,短暂烟云过后,刚才还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满是各路珍宝。
白和朝着只比漆木桌高出半个头,整个身子隐没在一片黑色雾气之中的人勾了勾唇,“符青老儿,你几时变的这般有礼?”他随手拿起桌上一件物什,略显诧异道,“这流珍玉瓶乃梵界之物,照理说,这等高洁之物是入不了冥界碑的,你还放在鬼市卖,你怎么带进来的?”
符青老儿直勾勾盯着白和手中泛着青光的流珍玉瓶,缓慢开口,“你懂什么,正因这是梵境之物,才能换个好价钱。”
仔细一听,这声音从刚才的苍老一瞬又变成了少年音色。
白和似已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将玉瓶来回翻转掂量,“老儿,你说……”
白和嘴角爬上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这若是被梵届佛陀知晓他用来普度众生,奉天昭昭的宝物落的个鬼市交易的下场,该作如何感想?嗯?”
语罢,他朝符青老儿处一瞥,眼中带着戏谑,手心向下一个反转,玉瓶脱手直直向地面砸去。
“白和!”符青老儿一声大喝,“好你个妖鬼,你要做甚!”这次竟是孩童之音,因太过稚嫩,那声呵斥听起来半分威严也无,甚至有些好笑。
“呵呵……”
玉瓶在离地半分的距离堪堪停住,白和轻笑,翻手向上,掌心摊开,那支流珍玉瓶正好好的立于掌心之上。
“老儿,你这一着急就发稚童的声音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当真甚是有趣啊。”
“哼!”符青老儿一把夺回玉瓶,小心的收进袖口中。一边骂骂咧咧,“你说说你,这么万万年来我也就见过你这么一个妖鬼,好歹也修行了千年,做什么不好,偏生每每要来戏弄老儿!”
“你哪里像个老儿,方才不还是孩童?”
白和眼里笑意犹在,回手抚了抚袖袍,身后幻化出一只圆木八仙凳,他矮身坐下,胳膊有意无意的搭在符青老儿那张放满宝物的漆木桌边。
“唉……”
见他这副模样,符青老儿不由叹气,“想必花冥已经替你探过一遭了,今年还是没有?”
“花冥逛的是前市,这正市不才开始么。”
白和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侧身看向旁边围满白衣鬼的桌台。这些白衣鬼新丧不久,还未进得往生殿,遇见这样的鬼市自然是能多逛便多逛上一逛。
新丧往生需经历二十殿,要想少受点折磨,尽早入轮回,这鬼市上淘来的宝贝多多少少能在值守各殿的鬼差那儿换些许的方便。
当然这鬼市上也不全是白衣鬼,忘川鬼市一年一小届,三年临大届。来往的又何止是魑魅魍魉这么简单。
符青老儿见他不语,又幽幽说道:“你看看你,你一只妖鬼往这一坐,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白和终于有了点反应,扫了眼桌上摆着的物什,轻描淡写的答道:“你这些个东西,件件大有来头,又非寻常冥界之物。普通鬼怪恐难消受吧?你看看这熙来攘往的又有几个能用上,就不说你这来自梵届的流珍玉瓶,普通小鬼碰见躲都来不及。再看这个……”
白和拿起离手边最近的一节手指状的枯枝继续说着,“单说这不起眼的树枝,乃鬼王坐下坐骑神兽谛听的断角所化,虽可助长修为,但若是新鬼近身……怕是永远入不了轮回了吧。”
符青老儿的眼亮了几分,声音再次变化,再开口又成了女子柔细的嗓音,“你倒是清楚的很。看来这几百年来你当真半分也没闲着!”
“五百年弹指须臾间,多少还是有点长进的,老儿你说是吧?”
他盯着符青老儿那张隐在暗中的脸又道,“说吧……”
“哼!说什么?”
白和轻笑一声,“这些个东西要么失传已久,要么就是各族大战时用来防身的法器;能寻得一件两件的都已是不易,你这里少说也有十来件,何况……”
他努努嘴瞥向符青老儿的袖袍,“你那袖口的万物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没拿出来,若真要计较起来,符青……”他移开视线,盯着符青老儿的脸,低声道:“你这身份被察觉也是迟早的事儿。”
符青老儿眯起眼,“你知道我是谁了?”
“那自是不知的。不过我不知道,不代表没有人知道,况且你是谁?又是何身份我根本不关心,我现在只想知道……”白和收了神色,声音沉下来,“可有我要找的东西?”
鬼市的雾气忽然浓重了几分,符青老儿宽大的袖袍在桌上一挥,方才还琳琅满目漆木桌上此刻已空无一物。
符青老儿顺势坐到了漆木桌上平视白和,难得语重心长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自你五百年前第一次踏足这里,到如今天上地下你已足足找了五百年。四世灯最后一次出现已经是千年前了,冥界大战后,就再也没有人寻到过它。就算你现在寻到它,你也不一定能见到司主,大战后之后,我听闻司主已然不在冥界。你此刻寻到四世灯又如何?没有司主四世灯也不过就是盏破灯。”
白和默了默,眼神闪了闪,许久才道,“总要先找到灯,只有找到灯一切才有可能才能……至于你所说之事,我并不赞同。司主只是身死并未神陨。凭他的修为,元神归一时,肉身自然便回来了。”
见劝他不得,符青老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分明跳脱三界之外,好好修炼定然有所作为。为何偏偏……”
他不住撇嘴:“你既知我这里搜罗天下万物,定然也知道那灯我这里没有,那必然是不可存于世间了。四世灯乃司主尊法所化,冥界大战之后随司主一同消陨也未可知。唉……,万生万物,自有定数。你又何必执着至此呢……”
白和恍若未闻,起身理了理衣袖,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道,“若是有灯的消息,还烦请你告知我一声,多谢了。”
“你又怎知你的执念就是对的呢,假使他并不想你以此救他呢?”符青老儿的声音似鬼魅般飘进白和的耳中。
白和垂下眼眸,声音四散在逐渐厚重的雾色里,“对不对不重要……这是我欠他的……”
鬼市热闹非凡,凡未入十八层地狱的各地方游鬼皆可在入轮回殿前去鬼市瞧上一瞧。游鬼聚集,司职各殿的鬼差自是松懈几分。
白和化身,隐了形前往供养阁,供养阁前的两名鬼差四下颠倒正酣睡,旁边倾倒了不少空酒瓶。
白和袖口一挥,一个多时辰前在冥天灯处救下的小鬼赫然立在眼前。那小鬼揉了揉眼,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白和蹲下身,替小鬼理了理衣衫,才温声道,“赶快进去吧。今天这样的日子,你阳间的家人定会给你供奉,你吸了冥天灯灯香,三魂七魄如今只剩了四魄。仔细小心些,入轮回殿前切莫再贪玩溜走,不然入不了轮回会被吞魄吃掉的。”
一听会被吃掉,小鬼有些害怕的点头,化作一缕白烟飘进了供养阁中。
鬼邮差翻了个身继续睡,顶上“供养阁”三个字霎时鲜红惹眼。
能进供养阁的,至少说明这世间还有人惦念,有人惦念总是好的。只可惜……白和苦笑,就算他还惦念着,那人也未必知晓了。
他站在原地看小鬼慢慢消失的身影,眼中浮上一抹暗色,若是顺利,等过了忘川也就离轮回殿不远了。只是那小鬼这三魂七魄少了三魄,下一世怕又是寿数难永了。
隔着供养阁,往前一里越过无澜,便是忘川河了。
望着往来流动的忘川河水,白和想起三百年前那人死的时候,他从土地庙一路追到轮回殿,轮回二十道殿他找了个遍,仍旧遍寻不得。却在途经忘川的时候,看见有人决绝的跳入忘川,魂飞魄散。
忘川自古刻有禁言 — 擅自堕川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他惊惧不已,偷了忘川殿的名录,从头翻到尾,可那上面却没有那人的名字。天上地下,他竟然再也寻不到他。
忘川之上,川水一面平静无波,一面波涛汹涌。
这三界六道,万物生灵的生死都要经过这百里忘川。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世间生灵寿数有长有短,平生也尽不相同。唯有死后,都要经过这忘川,生平良善之人可渡无波忘川,而作恶良多的则需在翻滚巨浪里徒步而行。有的甚至刚下忘川,就被这川水吞噬,无法往生。
阴史勾魂易,重入轮回难。
何况就算顺利到达轮回殿,这六道轮回,也未必就能入了人道。白和正望着那川水出神,不曾想也有人正隔着川水在遥看他。
楚江隐在川水的另一头,看见白和立在忘川之上对着川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早在白和入鬼市前,楚江就已经发现他了,他隐了身,一路从凉亭外跟着白和到了忘川边。
都说这世间天道永恒,妖魔与鬼怪皆有。但唯独这妖鬼……,少之又少,天地托生全看造化。至少他楚江活了这万万年之久,白和还是他见到的头一个。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妖鬼潜入他冥界之地所为何事?
青灰色的眸子闪了闪,楚江眼眸微阖,眼眶似有些灼烧。他指节分明的手抚上眼眶,再睁眼,眼前已经没了白和的身影。紧接着一道白光自身后攻来,楚江偏过头躲过,那道白光直直打向不远处的莲花台。楚江抬手一挥,化解了那道术法。
“你是谁?做什么跟着我?”白和声音冷冽,目光落在楚江的身上。
楚江背身而立,眉梢轻挑,勾了勾唇,淡淡的笑意未达眼底,出口的声音散漫至极,“你凭何说我跟着你?兴许我只是路过。”
“哼!”白和冷笑一声,“路过?你非亡灵也非鬼差,能立川水旁不受其制,还如此轻而易举的破了我的术法。说路过二字,你自己觉得可信吗?”
“信或者不信,取决于你啊,妖鬼。好了……”楚江仍是不紧不慢也不回头,“我这便走了。”
“站住!”白和话音未落,前方楚江已不见了踪影。
白和凝眉,妖鬼虽不受冥界所控,但知道他是妖鬼,想抓他回去炼化的也不在少数。看来还是得先出冥界再说,端看方才那人的身法,修为定是高深。若真要在冥界打起来,以他现在的法力未必能全身而退。
思及此,白和四下张望之后,快步离开了。
直到再看不到白和的身影,楚江才又现身在莲花台上。
今日鬼市不做超度,莲花台除他以外再无旁人。楚江站在莲花台中央,遥望白和消失的方向弯了弯唇角,“白和,来日方长,你我总有再见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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