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厥过去。
虽说他老爹年纪大了些,白头发多了些,得益于仙丹灵药,容貌和年轻时一般,哪个闺房女子见了不心生爱慕?何况入宫后大富大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难道她沈家真的不动心?
太子殿下左思右想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
除夕,天降瑞雪。
在太医尽心尽力的治疗下,沈鹤已能下床走动,虽说不能坐,但站还是可以的。
屋内炭火烧的噼啪响,水仙花竞相绽放。
桌上摆了一个白瓷花瓶,插着一枝蜿蜒遒劲的老梅。
沈不弃脱掉厚衣只着单薄小衫,和阿娘对坐西窗下学剪窗花;
沈鹤趴着认真思考对联,写好一副便交给阿爹点评,阿爹看了好多副总是不满意,一直感叹沈鹤进翰林院数年毫无长进。
沈鹤不得不继续构思下一副。
眼看天色将晚,小厮挂好了红灯笼,就差贴对联了,但沈大人仍不松口,沈夫人让他们散了,打牌吃酒,自己取乐去,不必陪着他们。
沈不弃望着地上成堆的红纸,说道:“再不贴对联就到明年了。”
“太子殿下……”管家往外一指。
太子已冒雪进屋,脱掉青色大氅,将抱着的红木盒子递给小叶,道:“今儿除夕,父皇命本宫来送一样东西。”
皇帝送给臣子的礼物,不是金就是银,没一点创意。
沈大人照例谢恩收下。
太子挑眉道:“父皇说要本宫看着沈小姐亲自打开。”
吃一堑长一智,他是太子,他说黑的是白的,白的是黑的,都没任何问题。
木盒子轻若空气,不像装了什么宝贝。
结果当然令人失望。
是一副皇帝御笔亲写的对联。
太子说:“父皇下旨,本宫须留在沈府亲自监督沈小姐贴对联做年夜饭。”
沈不弃:……
官报私仇倒也不必如此冠冕堂皇。
沈不弃踩着凳子贴对联,太子抱臂远远站着,一会儿向东歪了,一会儿向西扭了,累的沈不弃胳膊酸痛,快要撂挑子不干的时候,太子飞速上前,一把摁住滑落的对联,得意道:“活干的不错,本宫很满意。”
接下来,是做年夜饭。
沈不弃哪会做什么饭,快把厨房烧了才端出一盘乌黑如炭的佳肴。
太子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
沈不弃摆上桌,太子不客气的坐下,尝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的吐了出来。
沈不弃脸上还沾着黑漆漆的锅灰,眼睛却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谋杀,这绝对是谋杀!”太子指着沈不弃控诉。
桌上所有人不敢说话,怕得罪这个小祖宗。
沈不弃赔笑道:“这菜是太子自愿吃的,怎么变成谋杀了呢?总不能您自己往刀口上撞,然后冤枉持刀人吧?”
沈夫人堆满笑脸,将松鼠桂鱼往他跟前推了推,道:“太子不妨尝尝老身的手艺。”
……
满满一桌子,二十四道菜,除了那道炒糊的鸡蛋,全都一滴不落的进了太子肚子。
沈不弃举着筷子,看着空空的盘子,尴尬的收了回去。
太子擦了嘴巴,说:“本宫该走了。”
他穿好氅衣,这时雪已停住,众人送他到府前。
太子哧溜钻进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守岁完毕,府上所有人都抱着棉被呼呼大睡,只有沈不弃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去找商乐。
很久没见他了,他还好吗?
商乐此人一贯乐天知命,带着她逃难时都能乐哉乐哉,后来做教书先生更是知足常乐,这回做回公子哥儿,说不准正翘着二郎腿跟别人大谈特谈他的奇遇记呢!
推开府门,天边炸开一朵烟花。
电光火石间,一个黑影冲了上来。
嘴被人捂住。
“别喊!”
熟悉的声音。
是商乐!
他连同冷风霜雪一起搂进怀里,半晌后才松开手臂,借烟火刹那的光亮注视着沈不弃,笑道:”多日不见,更好看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沈不弃穿裙子,梳妆打扮起来,不比长安那些贵女们差。
沈不弃作势要打,商乐轻巧闪身,一把攥住乱舞的拳头,郑重道:“陪我走走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肩并肩游玩长安,可惜是在深夜,店铺关门,无茶可品,无戏可赏。
好在新春佳节,家家户户门前挑起红灯笼,鞭炮声不绝于耳,街上拜年之人成群结队。
二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埋头向前,忽然抬头,已至皇宫城墙根儿。
商乐苦笑,道:“转来转去,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沈不弃看他心事重重,便道:“你过的不快活吗?”
商乐挠了挠太阳穴,笑道:“准备了好多话要和你说,现今半句也说不出来。算了,还是直说吧,我要成亲了。”
“成亲?”沈不弃惊讶道。
虽说商乐年近而立,但他从来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模样,从他嘴里说出成亲二字还真是千古稀奇事。
商乐说:“我娘没怀我时,我爹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沈不弃问他:“你愿意吗?”
商乐伸出三个手指头,说:“赵小姐足足等了我三十年,我再不知好歹,也不能耽误人家了。”
他点点沈不弃额间的桃花花钿,强笑道:“等我娶了她,可就不能随便来看你啦。”
沈不弃木然的听他耍贫嘴,木然的回家,木然的躺在床榻上。
沈不弃想过很多,却从未想过要和商乐长久分开。
她摁住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像破了个洞,什么都不存在。
沈不弃望着藕荷色帐顶,一动不动。
沈夫人来劝了几次,不见好转,便将饭菜搁在桌上,过一个时辰来取仍旧纹丝未动。
沈鹤受阿娘所托,提着食盒进入房间,命小叶去烧壶热茶。
小叶走后,沈鹤才站在榻前。
沈不弃眼珠子一动,抓住他的衣袍,问道:“世上真的没人可以相守一生吗?”
沈鹤道:“没有。”
“夫妻也不可以吗?”
沈鹤道:“夫妻之恩,如雨后彩虹,看着绚烂,其实如露如电,幻化虚无,什么都没有。”
“阿爹阿娘怎么可以?”
沈鹤道:“相知容易相守难,阿爹阿娘吃过很多苦走过很多弯路才到今天。”
沈鹤又道:“我不清楚你为谁伤心,但我只明白一点,背叛是人之常情,忠贞不渝才是不近人情,唯有强大自己,方是生存之道。”
沈不弃似懂非懂。
一连半个月抑郁寡欢,正好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沈鹤带她出去散心。
天边炸开又消散的烟花,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商乐要离开了。
“念念?!”
被沈鹤叫醒,手腕一松,彩灯立时滚了一地。
烛火遇到纸灯笼顿时烧了起来。
熙攘人群瞬间散开。
“对不起对不起……”沈不弃弯腰扑火。
火光跳跃中,青色衣角出现在视野。
太子说:“几天不见,怎么愁眉苦脸像老了十几岁?”
沈不弃拿烧剩的灯笼砸他:“本姑娘永远十五岁!”
太子拍手道:“这就是了!”
他邀沈家兄妹坐船游湖,沈不弃垂头丧气道:“玩来玩去赏来赏去,又有什么意思?”
太子道:“事若求全何所乐?捂上耳朵闭上眼睛做一个乐天知命的傻子也是一种福气。”
游船至湖心,撞到一只蚱蜢舟。
商乐和他旁边的女子皆是一惊。
太子举杯邀他们同游,女子毫不犹豫的踏上这条乌篷船。
商乐左看右看,还是跟了上来。
本不宽敞的小船更加拥挤。
沈不弃故意不去看商乐,只盯着桌上的酒杯,一杯接一杯,太子陪了一杯又一杯。
太子说:“等天暖和本宫教你骑马!”
沈不弃道:“我还要学射箭,教谁都欺负不了我!”
本是小儿女的醉话,却被太子记在心里。
东风一吹,河面解冻,春柳发芽,迎春花开出第一朵时,太子便送她一匹雪白的骏马,说:“这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本宫求父皇好久才赏的,今日就送给本宫的第一个徒弟!”
马匹毛色雪白,柔顺发亮,一匹价值千金。
从爬上马背,到挥出第一鞭子,沈不弃足足用了一个月,天天腰酸背痛,骨头散架似的。
这日,她按照约定去城外马场,半路一匹疯马与她擦肩而过,直直撞向对面的马车。
顷刻间人仰马翻。
马车内甩出一个人影。
沈不弃想着保命要紧,手脚却不自主的往那人扑去,抱住他滚到一边,堪堪躲过马蹄。
马嘶吼着冲向人群。
千钧一发之际,太子一箭射中喉咙,马匹一命呜呼。
沈不弃爬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就走,却发现街边躺着一根拐杖。
那人双手并用向那边爬,她便送佛送到西将拐杖送到他手里。
“谢小姐救命之恩。”他拄着拐杖慢慢起身。
玉树临风,面如冠玉。
长安城果真卧虎藏龙,才子辈出。
到马场后,沈不弃坐树荫下休息。
太子也过来坐下,道:“你所救之人是我大越的庆国公,十八岁带领十八人歼灭叛贼三百人,拜上将军,二十岁建立不世之功;二十一岁不慎坠下悬崖,挂在一颗歪脖树上,命是保住了,却再也站不起来提不起剑了。”
沈不弃情不自禁的笑了。
“你笑什么?”
沈不弃道:“都说长安城一国之都,汇聚天下英才,其实盛名之下,一团乱麻。”
“长安城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太子凑近她道:“我养了很多烈马,珍藏了无数弓箭,只要你去,随便你挑!”
“东宫人多眼杂,应付他们太累了。”
太子提高嗓门:“有本宫在谁敢欺负你?!大不了本宫请旨,封你做太子妃!以后就是大越的皇后……”
“我累了!”沈不弃起身就走。
太子仍不死心,喊道:“等你想通了,派丫鬟给我回话!”
……
遥遥望见,沈府门前车马成群,人头攒动,系着红绸的箱子铺了好几里。
沈不弃跳下马车,小叶就神情紧张的打小报告:“有人来咱们府上提亲!”
“哥哥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有提亲的登门很正常,你慌什么?”
小叶道:“不是公子,是小姐你!”
“我?!”沈不弃停住脚步,悄悄问:“长得怎么样?”
“挺好看的……”小叶吞吞吐吐:“可惜是个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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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做什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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