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声音很快就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悉悉索索的声音环绕着这个房间,听起来像是房梁上有老鼠飞快地跑过。
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在屋子昏暗角落里,有许多双泛着光的黝黑小眼睛正昂首打量人类。
米拉贝尔嘴里含着面包,一边嚼,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博尔莱斯,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呢。”
“我应该害怕吗?”博尔莱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他打量着墙上的挂画。
画中的巨龙展开几乎将天空遮蔽的赤色双翼,以保护的姿态立在繁华城池之上。
“是巨龙……这是上个纪元的故事了。”米拉贝尔也看向那幅画,她兴致勃勃道,“你有兴趣听一段历史吗?我看见了这幅画的过去。”
博尔莱斯收回目光道:“没兴趣。”
“你好奇怪。”米拉贝尔歪着脑袋笑了笑,“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就连姐姐都会害怕我,我是个疯子、是怪物,你难道不害怕?”
博尔莱斯的关注点却歪掉了:“你还有姐姐?”
“当然。”米拉贝尔重重点头,“比我早出生几分钟的姐姐,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但她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红头发和漂亮绿眼珠。说实话,我其实有些嫉妒她了,因为我和她不一样。”
“所以我把她推下山。”米拉贝尔看起来有些理直气壮,“这一切都要怪姐姐,如果不是她不听我的话,我就不会落到这伙坏蛋手里,如果没有她……不,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她,我就不能在这里遇见你了。”
“我命运中注定会相遇的朋友。”
米拉贝尔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打结的银色长发,许多天都没机会打理的头发上沾着几根干草和灰尘,显现出一种近乎干枯的色泽。
“真的不考虑做我的弟弟吗,我会给你很多好处,我会是一个合格的姐姐……至少,我的恐惧不会战胜我的爱。”
那么,你的姐姐对你的恐惧已经战胜了对你的爱吗?所以你决定将她推下山崖。博尔莱斯脑海中莫名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其实并不重要,于是博尔莱斯问:“什么好处?”
“咳咳,我想想哦……”米拉贝尔清了清嗓子,“首先是药草,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在哪里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还能让你提前知道路上会出现的风险。”
“然后是食物。”
米拉贝尔皱着脸拍了拍那个装着黑麦面包的纸袋:“姐姐会给你做好吃的,斯罗德公国的食物可比斯林尼尔的美味得多,种类也更加丰富,你肯定都没尝过。”
“每天都吃这种东西是会失去活着的**的。”米拉贝尔拍了拍硬邦邦的干面包,她对黑麦面包的意见似乎有点大。
“最后是……最后还没想好,最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博尔莱斯看着她,缓声道:“这好像,也没有超级多。”
米拉贝尔:“其实我感觉有第一点就足够吸引你了,你想知道舞女兰还有矢车菊在哪里吗?我看到你要去找它们……额,我还看到你拒绝我了。”
“是的,你没看错。”博尔莱斯笑了一声,忽然觉得眼前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和他的追求似乎处于两个极端。对他而言,终点和结局并不重要。
但对米拉贝尔而言,她从一开始就站立在终点之上。
博尔莱斯道:“舞女兰和矢车菊,我可以自己去找,也许会找不到,也许在路上我会遇见更有趣的东西。我不需要有谁把一切都提前告诉我,很多东西……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就变得无趣了。”
但博尔莱斯其实有些好奇:“你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眼中的世界嘛……有很多不属于现在的声音,全部的一切都在时间里流动,就连地面和天空都在不停改变,树上的树子不断落下又生长,虚实不同的人互相穿过对方——我一般把这些称为世界的记忆,它区别于个体,重叠在世间。”
她手托着下巴总结道:“相当、相当吵闹,我耳边一直嗡嗡个不停,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声音叠在一起,我分不清,有时像个疯子。”
说着她又兴趣盎然地指了指那幅画:“这幅画曾经挂在教堂过呢,我看见有骑士与牧师一同在它的注视下祈祷。”
米拉贝尔声音中含着捉摸不透的情绪,她从来都喜欢说谜语,这样才能让她显得不那么像个怪物:“我还看到它最后会毁于一场大火。”
比起怪物,她更希望自己像个疯子。
“毁于一场大火?”博尔莱斯转头望向那副挂画,画上如火焰般赤红的巨龙正以守护的姿态立于繁华的人族城池之上。
“一场发生在十二月末的大火,我看见了雪,还有在火焰中燃烧的冬青树枝编成的花环。”
博尔莱斯怔住:“……那我们要提醒画的主人把画收好吗?”
米拉贝尔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
博尔莱斯也觉得随便,哪怕这幅画是上纪元的珍贵遗物也和他没半点关系,他并不觉得历史是珍贵的,一幅画,远远没有眼前的神奇眼球吸引他注意。这对眼球能够看见未来和过去!多神奇。
“所有的一切都叠在一起?”博尔莱斯问,“像是搅在一起的颜料?”
大概是因为很少会有人关心这些东西,米拉贝尔兴致勃勃地回答:“对,像是搅成一团的颜料,但我能分清它们!不属于现在的家伙都是黑白色的!我能分清它们。”
米拉贝尔的话音刚落,一声砸窗的巨响骤然响起,她与博尔莱斯不约而同地侧头望向那面磨砂质感的窗户上映出的黑色人影。
一瞬后,米拉贝尔转动眼球,她的脖子没动,只单单转动眼球,她看向博尔莱斯,笑着安慰,“吓到了?别担心,很快就能解决了,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随他砸吧,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破坏掉那位好心的大人留下的锁了,托你那瓶药剂的福,他马上就要失控了。”
看在自己和博尔莱斯还没有熟到心有灵犀的地步,米拉贝尔解释了消息的来源:“嗯,我是说——失控,虽然我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但我看见那个好人大叔和他的朋友们在过来之后说,[这只老鼠失控了]。”
“然后他会死,我看到有一些老鼠从他身体里爬出来。”米拉贝尔平静地道出窗外人的结局,似在劝说她与他为此原谅那人此刻的吵闹。
“毕竟他现在可是十分倒霉,所以他一定会死在斑鼠的仇恨中,那只不甘心的斑鼠可是等待已久了。”
米拉贝尔向窗口处走了两步,道:“禁忌始终是禁忌,生灵的怨恨无法平息,不管过去了多长时间,不管那些力量使用起来是多么得心应手,它们始终潜藏在血脉中等待复仇的时刻。”
“当然,这也是那个大叔说的话。”米拉贝尔又解释了一句。
博尔莱斯看着窗玻璃上透过来的手印子,窗外的男人使劲拍着窗,他总结道:“好神奇。”
少年点头表示了他的肯定:“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你其实已经可以去街上摆摊做占卜师了,我想你的生意一定会很好,你比大部分占卜师都靠谱。”
米拉贝尔一愣:“占卜?我可不会。”
“你能控制自己看到的东西吗?比如有客人说想要找到他遗失的钥匙。”
“那当然。”米拉贝尔一副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表情,她面含不屑,嗤声道,“只要我稍微集中精神,把目光停在那一处。”
“所以你只是需要一些仪式感。”
博尔莱斯上下打量过米拉贝尔后建议道:“准备一些奇异的香薰蜡烛,一块可以垂下桌沿的点金丝绒布,一件神秘的、纹有星空的深色斗篷,一个会发光的水晶球以及一堆会叮当响的饰物。”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思考过后,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要学会怎么说话,不对,也可以不学,因为你原本就足够神神叨叨了。”
“你只需要手捧着水晶球装模作样一会儿,然后面带微笑,对,就是你现在的这个笑容。”博尔莱斯一手握拳轻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少年双眼一亮,觉得这位小女士真是一位可塑之才。
“[我看见了你的厄运,我看见漆黑的雾在向你靠近,而钥匙遗失在了最开始的地方。]——像这样说话,你就可以一跃成为资深占卜师,会有数不清的诺欧币落进你的口袋里。”
“喂!打住。”米拉贝尔捏起了拳头,在这一个瞬间,她看到了博尔莱斯的打算——居然是为了省下一朵灵蓝花!
“咳咳,你的建议很好,我打算试试看,我会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占卜师。”
“但就算是第一位客人也没有免费的机会!”说完,米拉贝尔又正色道,“而且我看不清你的梦,你还是自己去问灵蓝花吧。”
*
【我看见了你的厄运,我看见漆黑的雾在向你靠近…但钥匙遗失在了最初的地方。】
——来自不知名的笔记。
其实这本笔记就是阿卡林住着的那本,哎,希望还有人记得正在书里大扫除的阿卡林,小博尔莱斯出门没带上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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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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