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漪从旁拾起一块岩石，径直投入井中。
岩石撞击岩壁朝坠而下，嘹亮而朦胧的回音，伴随着井筒一路飙升，余音绕梁持续良久，直到汇入深邃的石井不见了踪影。
大半个身子凑在井口，杨漪轻易抓住回声中细微之处，心道井中必有一条密道。
舆涂见杨漪趴伏井口不动，似乎在观察其中的动静，自己本身是一个羸弱的人类，又不具备动物才有的夜视功能，难道还看出什么名堂？
舆涂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我在听井中的回声，下面应该有道密道？”杨漪说完，便动手扯下了辘轳上的麻绳，大力拉扯，测试绳索结实程度。
“我要下井，你是回山河图，还是跟我一起。”
舆涂紧紧缠绕杨漪衣襟，用行动表明自己去留。
杨漪并未说话，顺着绳索朝下攀爬，交缠的麻绳粗糙，有着非常好的握力点还不打滑。
凉风袭云，透出藏在里面的弯月，却照不透浓雾笼罩古寺。
绳索到头，杨漪松开绳索直接往下跳，触及泥沙淤积的地面，古井似乎存在有些年头。
火折子光线的照亮下，井壁上出现几道裂纹和一个凹槽，上面本该放着石雕，却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铲掉了，只剩下凹陷空荡荡的。
将火折子朝右移动，一个半露的洞口出现在井底，另一半已被泥沙掩埋，像是个没人使用而荒废的密道，洞内因为潮湿长满了苔藓。
杨漪脱下外袍，反穿套上手掌，向下挖掘淤积往两边堆放，泥沙中夹杂碎石，有着布料的保护倒不觉得疼痛。
青蛇舆涂转移了阵地，趴在缺少石像凹槽处，懒洋洋拍打着尾巴，像是为底下掘土的人类打气。
只有杨漪心中清楚，这货绝对是嫌弃自己邋遢，身上、发髻之间全是泥沙，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息。
一刻钟后，好不容易挖出了容人通行的洞口，杨漪站起身，脱下外衣拍打，经过一番糟践，上面裂开数个破洞，完全不能再穿。
幸好她里衣穿着厚实，不感觉寒冷，环顾四周，舆涂已没有踪迹，因是嫌弃而躲进山河图中。
杨漪将外衣套在腰间，钻进洞口，初时通道狭窄，向着内部延伸，逐渐扩大，最终形成了一条可以直立行走的通道。
两侧墙壁出现镶嵌的烛台，灯芯浸泡在油脂中，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烛台的外形非常奇特，类似蜷缩起的小动物，小巧而精致，躯干上撑起一个圆盘，盛装油脂，裸露半身长的尾巴。
不适涌上心头，舆涂于此当知此兽的名字。
杨漪收回观察的视线，谨慎地朝着密道深处走去。
位于中心位置的通道，出现一排书生，他们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双脚却自然摆动，朝着密道深处走去。
空旷的密道中，只有行走的脚步声，活人在此，心中不免升起孤寂和紧张。
胆大的人在场，看到这诡异的画面，可能会惊厥倒地不起。
而在队伍末端，立着一个黑衣男子，猝然间睁开眼睛，只见队伍前列，每个书生的脑袋内，都有个书蠹虫，时不时在头皮中蠕动，黑衣男子转瞬又闭上了眼睛。
杨漪的正前方，出现了三条通道，不知通往何处，将会面临何等危险。
“三条通道中皆存在妖气，有长时间残留的也有不久附着的，”舆涂困扰道，“或许是通道之间距离太广，感受到的妖气有限。”
“寺庙跟踪的书蠹妖，具体在哪个方位，”杨漪问道。
“右边，”舆涂道。
书蠹虫是以群居生活为先，杨漪推测密道中必定有它的巢穴，自己还是谨慎为上，朝右追击落单的书蠹虫。
没过多久，通道向着两侧扩展，露出类似庭院大小的空地。
青色石板铺成的地面，空气漆黑，两旁的岩壁，由不规则的岩石揉杂而成，
石板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巍峨庄严的宫殿，坚硬的石砖构成外墙，仔细看，能看到表面细腻的矿物纹路，反射出神秘的光泽。
高大的拱门，精美的石柱支撑承重的石顶，像是石裂下沉，埋藏在地底深处的宫殿。
凌厉又冷清，杨漪心中感触一丝怪异，好似前方宫殿萦绕一团迷雾，看不太真切。
鬼使神差朝前走去，刚想跨上青色石板路，一道凌厉的尾巴袭来，打在她的肩膀上，刺痛瞬间钻入大脑，杨漪逐渐恢复神智。
乌靴下哪有什么石板路，明明是一个向内凹陷的深坑，杨漪收回颤抖的大腿，一股浓烈腐蚀恶臭扑面而来。
杨漪脸色变得扭曲，捂着口鼻后退，气味像是从地底传来。
再次俯瞰深坑，坑底布满了遗骸，骨骼裸露在外，有些散落期间，每具尸体无一例外没有血肉、内脏，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
有的尸架变黑，有的骨架上沾有鲜红的血膜，像是不久前剃肉扔下的坑洞。
杨漪想不出，该是怎么个残暴的刽子手，才能狠心将人身上的血肉剔除干净。
舆涂从山河图中跳出，围着尸坑的边缘游走，似乎发现坑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现在倒是不嫌弃气味难闻了，杨漪心中默默吐槽，将腰间外衫解开铺地，撕出面衣的形状，穿在脸颊打结。
隔绝刺鼻的气味，杨漪眉头渐渐舒展。
放松心神，杨漪感觉左肩生痛，不用摸就知道表皮红肿，看着深达十三仞、四壁陡峭的尸坑，如果自己意外掉进，不死即残。
心中对于舆涂救命恩情感激，却在他说出下一句话时，烟消云散。
“你得下深坑，帮我找一件东西，很重要，”舆涂望着杨漪郑重道，“我下去会引起书蠹虫暴乱，你是人类最合适不过。”
“什么？都没有楼梯、绳索怎么下去，”杨漪心中百般不愿，开始怀疑舆涂是想谋害自己，更换一个更厉害的契约者。
“北端有处阶梯，”舆涂嫌弃道，“我救了你几次，你不该报恩吗，去深坑帮我找个东西都不愿意，原来你们人类真是忘恩负义。”
这话说着，刀都架在她脖子上了，看来下面的东西对它很重要，杨漪无奈道，“我去倒也可以，万一出现啥生命危险……。”
“我会在暗处保护你，”舆涂道。
等的就是这句话，杨漪沿着舆涂所指的方向，寻找下坑的阶梯。
终于在二十步的地方找到，泥巴夯实的梯子，延续到深坑下，杨漪上脚踩踏，测试泥土结实程度。
是否能承受她的重量。
另一边，诡异书生来到一处空旷的密室，室内案几上点燃檀香，后盘坐着一名赤袍僧人，如果书生几人还是清醒状态下，就发现此人正是空明主持。
身后的僧人，拿出一支的笛子，此笛子短小，外形奇特，笛声孔位排列不规则，递放在主持的身旁。
空明主持睁开眼睛，一丝红色光芒从眼底一闪而过，注视着一排七个呆滞的书生，满意点了点头。
主持吹响古笛，声响奇异，而书生身躯中的书蠹虫异常躁动，纷纷从脑袋中破土而出，空明夹起其中一个沾有血沫的书蠹虫，放在嘴中咀嚼，这期的食材甚好，打量几人的眼神如同看着畜牧家的牲口。
哪有寺前慈祥的模样，简直凶狠残暴，毫无人性可言。
末端的黑衣书生骤然发动攻击，却被人后的栗袍僧人拦下，斥道，“你是何人，竟敢独闯文食怪的老巢，胆子真够大的。”
“文食怪……，到了地下就知道我是谁，”卫云烬道，再次持刀攻击空明。
空明拉着栗袍僧人挡在身前，自己向上跳跃攀爬至墙壁，露出两颗獠牙，面容狰狞恐怖，张开血盆大口。
“原来是个假和尚，这才是你本来面目吧，”卫云烬抽出长剑，栗袍僧人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去，再也无法动弹，眼中充满惊讶和怨恨。
“我乃妖界执法者，你在人族的长城县无恶不作，半路杀死过路书生，违反了人妖共处条约，我将代表……妖族……。”
卫云烬感觉身子一沉，看向旁边的檀香道，“你早有准备下了药，”光是檀香自己不会一无所觉，书蠹精也在其中作祟。
“说得不错，你以为不接触书蠹虫就没事吗，我早在它涂上挥发的药水，接触越久越危险”空明道，“别躲着了，出来吧。”
茶摊的老人从屏风后走出，恭敬奉承道，“恭喜空明大人，喜得执法者血肉。”
“是啊，”空明道，“我记得上次吃过执法者的肉，还是在十年前，细皮嫩肉的，想想都流口水，没想到今天又逮到一只，实在是令人欣喜，”伸出细长舌尖舔呲嘴角。
“是吗，”卫云烬话音刚落，抛掷黑绦色圆球，密室周围瞬间弥漫浓烟。
黑雾消散，原地的卫云烬依然消失。
“封闭一切的通道出口，全力派人搜索，”空明阴恻恻道，“他中了毒，妖力尽失，走不了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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