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夷酒铺，申时末。
一个老妇提着酒罐进店，“掌柜的，来两斗桂花酿。”
柜台后的李掌柜，头也不抬朝着店铺后喊，“阿壮……..，给顾客打酒，”自己则继续提笔在账本上记录。
香夷酒铺成了本县的一大名胜，每天的客流量琳络不绝，特别是各个酒肆、餐馆，下的订单数不胜数，连着外县都有人前来求购。
店中新创的配制酒，不管是县中老人、妇女均喜欢，就拿桂花酿来说，口感微甜，酒中还含有桂花的清香，颇受小姐、老爷喜爱。
县中居民一到空闲时间，就会前来店铺逛逛，店铺到了新酒，也会邀请过路人试喝，内有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二，也不怕来人喝醉后闹事。
送完最后一波客人，李掌柜放下账本，拨弄台面上的算盘，计算店铺今日的营业额度，并未注意到一个人影，从酒铺门口一闪而过。
“叩叩叩……，”
李庚郎抬起头，疑惑看向大门的方向，见门口无人，还以为自己听错，垂下头继续算账。
“叩叩叩…….，”又是一道敲门声响起，店铺不是早已打烊，此时李庚郎终于意识到不对。
脑袋跟着冒出种种离奇古怪的念头，下意识抄起手中的算盘，店铺不会进来什么脏东西吧，凑近店中小二，问道，“……阿壮，你有听到门口响起的敲门声吗？”
王大壮帮着老妇打完酒，就没有离开前厅，正在一旁拿着手稿记录缸中酒量，这询问的话一出口，王壮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摸了摸浑圆的脑袋，直直地摇了摇头。
正低头沉思的李庚郎，并未注意到王壮面上，透露出的心虚。
难道西街的怨鬼又跑来了东街，自己不会被这鬼东西给盯上了吧，心中越想越忐忑，紧紧抱住怀中的算盘，一步一步挪出柜台，朝着大门走去。
天色变暗，门前石板路上零星走过几人，都是行迹匆匆未曾停留，只为早点回家。
“喂……李货郎，你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难道外面有鬼，再说你拿着个破算盘，还能打着鬼不成？”
“哎，你别说这个世界上还真有鬼，”舆涂突然插话道。
“不要在我脑海中突然说话，会影响到我的发挥，”杨漪威胁道，“在门口好好待着，我不叫你不要进店，不想拥有人类的身份了吗？”
只见杨漪靠在门厅的柱子上，手中拿着一个绿柰，一口下去全是酸涩的味道。
“你啥时候回来的，”看了看店铺内又看了看了门外，他一直在柜前，怎么没看到有人进店？突然李庚郎恍然大悟，好你个杨漪，竟然联合阿壮在那戏耍我。
王壮早在杨漪出现前，就逃离了这是非之地，来到后院和大哥一起卸酒。
“我是在考察你，在我离开期间有没有好好守着店铺，”杨漪面色严肃坐在桌凳上，悲痛地摇了摇头，“我如此大个人跑进店都未察觉。”
李庚郎自知理亏，也不敢提起那咂事，喃喃道，“我们店铺有着王家两兄弟，谁犯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此地偷窃。”
“说的也是，”杨漪思索后点了点头。
“刚才你如此轻视鬼怪，都不怎么忌讳提及，难道有什么好办法，能让那个东西近不了身，”李庚郎坐在长凳上斟酌道。
“我有说过了吗，”杨漪佯装疑惑，恍然大悟道，道，“童子尿，对付鬼怪什么的最有效果了。”
看李庚郎陷入沉思状态，面上浮现疑虑，杨漪加重砝码道，“熙平县阴气确实太重。”
“你也这样觉得，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李庚郎左右环顾四周道。
“不过我已经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杨漪朝着门外喊道，“舆涂。”
一个眼睛明亮，五官端正的孩童走了进来，只要不张口说话，还真像一回事。
杨漪道出孩子的来历，“他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乞丐，看他吃不饱穿不暖实在可怜，给他换了一身衣裳，洗了澡，才发现它一身阳气，刚好可以镇宅。”
李庚郎观察了小孩的面相，倒是印了杨漪的话，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乞丐的样子，转头狐疑看向杨漪，“不会是你在那拐来的吧。”
“这都是我这几天养得好，才长得白白净净，你是没看到我刚遇到他的样子，满身脏污，虱子、跳蚤到处爬，”杨漪嫌弃道，“我怀疑他这么白嫩，是因为脸上糊了一层泥巴，有养肤的效果。”
舆涂看着杨漪在他面前，胡乱编造瞎话，哄骗别人，嘴角微微抽搐。
“而且他不吃白饭，力气还大，端茶倒水都能干，”杨漪微微侧身，贴近李庚郎道，“而且童子尿管够。”
“但是……，”正犹豫的李庚郎眼睛一亮，拍板决定了，留下他。
眼角跟着抽搐的舆涂，听力极佳的他，严重怀疑是尾句才让自己留下的，有什么样的掌柜就有什么样的店小二。
计划成功，杨漪下意识咬了一口手上，准备拿去丢掉的绿柰，呲牙咧嘴。
对面的李庚郎注意到了，杨漪手中之物，疑惑道，“你吃的什么野果？”
“绿柰，”杨漪从箱笼中重新拿出一个绿色的果子，递给了李庚郎，“你尝尝吧！”
李庚郎接过，也不嫌弃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上一口，“什么鬼，这哪是紫萘，酸得要命。”
“不识货，不会吃就别吃了，这可是好东西，我们的新品酿酒就靠他了，”杨漪高兴道。
这是杨漪从青城县回来时，路过一个陈家村，意外在荒山上看到这种绿色的野果子的果树，打听之下，才知道主人家正在举办丧礼，杨漪想着先离开，以后再来谈生意也不迟。
所以杨漪偷偷顺了几个果子回来，想着拿给陈曲酿酒。
......
次日一早，酒铺后院二楼房间，床榻上的杨漪被楼下类似搬家的声音吵醒，还以为有人来酒铺闹事。
掀开被褥起床查看，就见到舆涂正在院子中来回搬运酒坛，酒坛的体型是他的两倍，一旁的李庚郎面露急色，高举着双手，虚捧着坛底跟着舆涂来回奔波。
又是一道哐当声，酒坛落在石板地上，看着后生下手没轻没重的，李庚朗心在眶眶滴血，恨不得将早上做决定的自己给掐死。
清晨，酒铺开业，杨漪和那叫舆涂的小子还没起床，前者是幕后掌柜就算了，其他的伙计都起床干活了，一个吃白饭的，凭什么还躺在床上偷懒。
将人叫醒，为了树立他在酒铺的威望，便指挥舆涂搬运酒罐。
酒坛有大小之分，大的可达到五十斤，小的只有五斤，他本意是让他搬小的酒罐放置在大堂中，谁知道他竟然直接一手提起五十斤的大酒坛，来回奔跑也不见气喘，直把年老的李庚郎吓得心惊肉跳，就怕稍不注意碎裂酒坛。
二楼的杨漪摇了摇头，不用想就知道李庚郎自作孽不可活，转身回屋洗漱。
杨漪知道李庚郎是觉得养一个闲人，不划算，想着物尽其用，找小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他不知道小孩并不是普通人类。
杨漪下楼后，李庚郎也叫停了舆涂，正坐在院子的椅上休息，王家兄弟正在大堂招呼客人。
见到杨漪，神神秘秘凑上前来，道，“你去哪找得这能人，这小的身体搬个缸子跟抬着一个兀凳轻松，速速说来。”
我是真的在乞丐队中捡到得，李庚郎一脸哄骗我，主打一个不相信。
杨漪又道，“只是看他跟别的成年人抢食，别人都打不赢他，慧眼识珠看出他力气大，刚好适合我们酒铺的工作。”
这还像是人话，李庚郎相信大半。
杨漪继续道，“酒铺的生意越来越好，附近的县城竞相前来预定，后院库房存储已经赶不上支出的数量，我准备在县内建造专门存储的酒库。”
“这样就不用每次都来酒铺拿货，你也少办些事，轻松点。”
李庚郎不解，“县内可没有空地方当库房，就算有那租金也不便宜。”
“你忘了还有……西街，那边不是空了一条巷子吗？”
“不行，哪边闹鬼，你我不是最清楚吗，也没人敢去哪守着。”看杨漪一脸微笑的样子，李庚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想让舆涂去看守西街酒库。”
杨漪点了点头。
李庚郎想了想，也无不是个好主意，舆涂一身蛮力，守着酒库不在话下，哪个地方闹鬼，没人赶去偷盗，真有鬼的话，自备的童子尿就可以驱邪，瞄一眼浓眉大眼的杨漪，好小子，是个比我还狠的狠人，老朽甘拜下风。
事情就这样完美解决了。
一上午过去，舆涂脸色古怪跑来，找到正在擦桌子的杨漪，道，“你和李庚郎说了什么，他怎么一上午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看着他直发毛，自己不干活也不说什么。”
“不想服侍人类不是你说的吗，我已经办到了，只是过程比较曲折，这你不用知道，”
“现在不是正好，看着也不会掉下一块肉，放宽心啦，要是实在不舒服，直接离他远点。”
这倒是这么个事，舆涂道，“我是那种怕一个人类眼神的人吗，你也太小看我了，舆涂摆正摇摆穿过柜台的李庚郎离开。”
“当我没说。”
杨漪看了一眼李庚郎，在看到舆涂和自己待在一起更加同情、怜悯的目光，不知道心里活动着又想着什么乱七八糟。
看着被杨漪祸害，马上狼入虎口的少年，本就起了恻隐之心，然少年似乎察觉杨漪的险恶用心，却在和杨漪争辩几句话，又被某人蛊惑的少年，心中直叹气。
分毫不知自己，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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