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在林中小道的车马中,依靠在软椅上的舆涂,时不时挪动身子抱怨道,“这什么马车,感觉我的臀部都快要颠裂了。”
杨漪瞟了一眼他腿弯处,垫着约五寸厚度的软垫,毫无同感道,“忍着点,马上就到了。”
车厢外,响起了李庚郎畅快的声音,“半辈子没握着缰绳,今天驱使着马儿,感觉身子骨都舒展不少。”
“酒铺倒是有着闲置的银两,反正你常去隔壁县谈生意,店铺倒是可以置办一辆,”杨漪提到,“驾车的伙计也得聘用。”
“那敢情好呀,”李庚郎遥望前方,看到不断靠近的夜河道,“过了村便到刘家,你们准备好要带的东西。”
几个人从车厢里走下来,映入眼帘是,一睹用泥土夯筑的泥墙,白色布幔悬挂门檐之上,处处透着凄凉。
屋内,村长正在安慰刘家母女,说着也是叹了口气,不容易啊,男人死了,好不容易家中培养出一个秀才,还被人……,真是一群天杀的浑蛋。
刘慧慧陪着母亲送村长离开,来到院门口,恰好与杨漪几人相撞,“你们来了。”
“李掌柜,专门从县城,来为我儿吊唁,真是有心了,”刘母欣慰道。
“哪里,我也是长夜村的一份子,本就应该前来,”李庚郎道。
灵堂,素衣的杨漪,对着灵位鞠躬,抓起一把纸钱,放在丧盆中,注视是火焰将白色的纸钱完全吞噬。
表达对逝者的哀思后,杨漪拉着刘慧慧走出后门,站在院墙前问道,“去酒铺当伙计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杨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刘慧慧面露纠结,嘴巴张合,似乎有着难言之隐无法述说。
“没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会有这样的结局,杨漪也是意料之中,心中对于刘慧慧选择嫁人,难免感到可惜。
刘慧慧握紧手指,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嘴巴微张,正待她解释些什么时,门外传来刺耳的吵闹声,刘慧惠脸色一变,“杨漪,你这等我回来,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果然,刘慧慧有事隐瞒,杨漪沉思着,会跟婚事有关吗?
“喂,在想着什么,”一道声音从上方的树梢传来。
“偷听别人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的,”杨漪道。
“关于刘慧慧的婚事,我全部都知道,”舆涂从樟树上跳下来,露出狡猾笑容,“想知道吗。”
他从哪得来的消息,杨漪狐疑道,舆涂只跟酒铺、酒坊的人有所接触,掌柜加上伙计也只有那几个人,是谁不言而喻了。
“你想得到什么,”杨漪注视舆涂道。
“爽快,”舆涂拿出纸条,“上面是我列出的清单,你看看吧。”
杨漪接过纸张看去,都是一些寻常的东西,只是后面几样,她听都没有听说过,……幻梦果、不死树的树根、迷人眼的花茎。
不久后,妖界会举办一年一度盛大集会,各种稀有的草药都会出现,只要带够钱袋没有买不到的。
“人类怎么去妖界,偷渡?”杨漪说道。
“这不用你担心,我自有办法。”
“我想,我得慎重考虑考虑,”杨漪道,“跟你交易不划算,这事李庚郎也知道,我为何舍近求远,直接问他不就行。”
“这事只有我能解决,”舆涂信心十足道,“我等着你来找我。”
“哦,是吗,”杨漪突然感觉不对,前院的动静似乎早就停止,刘慧慧人却还未回来。
杨漪穿过后院来到前厅,不见李庚郎、刘家母女,前门半掩着,像是被人暴力打开。
屋檐下的灵堂也被翻得乱七八糟,案几上的祭品散落一地,正中的牌位消失不见。
杨漪绕过棺材,余光瞥见凳子下,露出一角布料。
走近一看,面朝地面躺着一个人,熟悉的衣料,杨漪瞳孔一缩,翻过来人的身子,正是和自己一起来的李庚郎。
躺尸的李庚郎,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来人是杨漪,我还以为崔家恶霸又来了,李庚郎麻溜起身,拍了拍衣裳沾上的灰层。
“到底发生什么事,刘家母女了?”杨漪不解道。
“突然出现凶神恶煞的家仆,将刘慧慧给绑走了,刘母不放心便跟着追出去,现在差不多到了村门口,我一把老骨头,可不得装死躲远点,可惜刘氏母女,”李庚郎叹息道。
“舆涂,你去将人带回来,”杨漪扭头看向身后的舆涂,两人相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跟我说实话,那些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带走刘慧慧,”杨漪道。
李庚郎瞟了一眼舆涂消失的方向,知道他的力气大,但是面对五个家仆,难免有点担心,“他一人能行吗,要不要找村里人。”
等通知了村里人,刘慧慧早都不见人影,杨漪道,“等着就行了。”
见杨漪胸有成竹,李庚郎也不在担心,道出事情的经过。
这还要从刘庆文上京赶考前说起。
家中实在是拿不出上京的路费,刘庆文便想着自己做工赚钱,经人介绍,来到崔家当教书先生。
虽然崔家门风不行,但给出的银两刚好筹够上京的盘缠,刘庆文便忍耐下来。
谁知崔家小儿子看上,来找阿哥送冬衣的刘慧慧,想要纳入当小妾,刘庆文知道崔茂思妻妾成群,好吃懒做,县里的恶霸,自是不肯小妹落入崔家的魔窟。
连月钱都不要了,主动辞去当私塾先生,可那崔茂思道貌岸然,见他不肯,竟丧心病狂污蔑刘庆文偷窃古画。
要是真进了衙门,在纸上画押,刘庆文多年的学士生涯就毁于一旦,刘家只好同意这门亲事。
或许是心虚吧,刘庆文上京赶考期间,这些人也不敢放肆,就怕他一举高中,秋后算账,刘家才有了喘息的机会,现在刘庆文一死,这不就拿着契约书上门。
崔家亮出契约书,村长和我就算想上前帮忙,也是无能为力。
杨漪突然转身离开,踏进了刘家长子的房间。
李庚郎正想着杨漪出出主意,怎么度过刘家的危机,就见杨漪头也不回进入别人的房间,当着他的面上,在拿起书桌上的典籍乱翻,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喂,你过分了,虽然刘家人已经走了,但你的行为也太放肆了吧。”
话未说完,纸张飘飞而来,糊在他的脸上,浓烈墨砚的气味直冲口鼻,呸呸呸…………。
找到了,杨漪注视手上的书籍,封面标有《孟子·告子下》几字,翻开第一页,扉页写着刘庆文的藏书。
“现在都人命关天了,你要诗集干什么,”李庚郎费解道,“再说你一字不识的,拿着也看不懂。”
没错,这个世界的杨漪是个文盲,空气间有着瞬间的凝固。
刘家门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杨漪道,应该是舆涂带着人回来了,“你去拖延一段时间,后面的事我会解决。”
“那好,”下意识听从命令的李庚郎一顿,那崔公子是远近闻名的嚣张跋扈,舆涂的脾气也是说一不二的,难道请人回来坐坐,该死的杨漪,竟然给她出些难题。
一顿心理建设后,李庚郎面带微笑来到灵堂,看到被揍得皮青脸肿的五位家仆,和宛如小鸡一样连路都站不稳的崔家小公子,再看旁边站着神气洋洋,衣角未曾损失分毫的舆涂,眼角快速抽搐。
这局面好像不用他招呼了,李庚郎道,“舆涂你……嗯吓到崔家小公子了,还不赶紧道歉。”
看舆涂脸色难看,还想狡辩,李庚郎一眼刀,瞪了过去,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谁叫这小子只听杨漪的话。
好在安抚住了,李庚郎擦掉额头汗水道,“崔公子,不好意思,我这店小二一身蛮力,行为粗鄙,肯定是吓坏了小公子吧,回去我就好好说教说教他。”
舆涂冷哼一声,并未插话,要不是杨漪隔空拦着,他早就上手揍这个阿谀奉承的掌柜了,保证揍得他满地找牙。
崔茂思见舆涂被人管制,立刻神气起来,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痛,扯开仆人扶着的手臂,问道。
“你是?”
“老夫乃是东夷酒铺的掌柜,”李庚郎道。
“原来是李掌柜呀,失敬失敬,”崔茂思态度轻慢,只是一个小小的酒铺掌柜,他听都没有听说过,要不是有着力大无穷的店小二,他才难得搭理,等他回去后,好好跟父亲告上一状,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崔茂思阴狠歹毒想着。
李庚郎也不在意后生的无礼,“小公子要不要进屋坐坐。”
“里面有啥好坐的,满是死人的气息,实在晦气,”崔茂思挥了挥衣袖,面露嫌弃道。
一旁抱着灵位的刘慧慧,见崔茂思对阿哥不敬,上前刚想反驳,就被刘母一把给拦住,对着她摇了摇头。
李庚郎拍着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倒是把这事给忘了,罪过罪过。”
东扯西扯下,崔茂思明显不耐烦了,示意家仆拿出契约书,手握纸张两边,一瘸一拐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好让在场的人看清上面的内容。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截止日期一到,刘家还不起钱财,自愿将刘慧慧卖给崔家,做我的小妾,上面还有刘庆文的画押和手印。”
“今天你们必须交出我未过门的妻子,要是不肯的话,我就拿着婚契状告衙门。”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崔家污蔑阿哥偷窃,迫不得已,阿哥才签下的契约,”刘慧慧流着眼泪,控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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