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算是边找落脚地边观光了一会,行逸和墨离在一间旅社里住了下来,外面还是艳阳,晌午还是带着几分燥意,两个人在二楼喝茶。
“下一个地方要去哪?”行逸端起茶杯,稍稍润了一下嗓子,开口。
“桑仪。”
行逸把玩着杯子的手顿了顿,他的视线,缓缓手中瓷白的茶杯移到墨离身上,“为什么,不应该先去找白虎的部族吗?”
桑仪,在南方但并不临海的国度,由银狼一族统治着。
墨离摇摇头,回应了他的疑惑:“我哥哥在那,我要去找他。”
行逸张口,还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一楼大厅里激烈的争吵声。
望过去,从争吵声里能听出是一对母女,从墨离的方向只能看得见女儿的脸,那女孩眼睛红着,身量纤纤,清丽得如同清晨初绽的栀子。
“你就这么作践自己,一条连形都化不了的快死了的鱼有什么值得你的眷恋?”
“妖精难道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怎么不分什么高低贵贱!”
“母亲,这已经不是人类统治的时代了。”
然后墨离就看到那个女孩哭着跑了出去。
她和行逸正好坐在二楼栏杆边,将事情的经过都看得清清楚楚,又得到趴在栏杆边上看热闹的群众的热情讲解,墨离把这个事儿也了解得差不多。
“喏,那个,那个穿红衣服的是老板桔娘,对面的是她女儿梨衣,她丈夫死的早,就这么一个孩子。”
“梨衣从小就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漂亮,又聪明懂事,哪成想前段时间,她外出购置货品时,竟然爱上了一条鱼,一条都没法化人形的鱼。这事儿惹得桔娘大发雷霆,梨衣却怎么也不肯妥协,非要在那只鱼妖身上白费心血。”
“唉,也难怪桔娘气,要是我有个这么个女儿,却要和一个血脉低下、修为浅薄的妖精在一起,换我我也不乐意啊!”
“对啊,谁能乐意啊!”
行逸听着路人的讲述,垂眸看着坐在座椅上默不作声的老板娘,旅社里在某段时间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得清晰,不过马上又恢复热闹,略有些嘈杂的交谈声没入行逸的耳朵,他看着低头不语的墨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对方的视线还在楼下,远望着梨衣离去的方向。
门大敞着,人已经没了踪影。
“在想什么?”
墨离回过神来,看着行逸拿起茶盏为自己添上水,开口:“我也是被我母亲抚养长大的,有些触景生情而已。”
吃过了饭,已经是傍晚。
大陆上大多城镇都有夜市,晚上也很热闹,秉持着既然都到了这里的心态,两个人一拍即合,收拾了一下就往外跑。
太阳已经偏向了西边,天上是蓝色的天映着白色的云,蓝色白色缓缓过渡到橙红,还带着温暖的光打在墨离身上。
“婆婆,请问这个怎么卖?”
站定在首饰摊前,墨离拿起一只发饰,朝着满头银发的狐狸婆婆一笑。
东瞧瞧西瞧瞧,什么都显得尤其可爱。
最终墨离也没有忍住买了很多东西,多到感觉储物袋都要装不下。这点她像她母亲,一向秉持着一种看到就不要放过的心态,
行逸跟在墨离身后,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跟墨离相比,他比较贫穷,还是不要花太多的好。
集市不算大,尽头里就是略有清冷的街道。
两人正打算往回走,远远却传来抽泣声,墨离望去,在夕阳的余晖里,哭泣的女孩身上罩着橙金的光。
“那儿有人在哭。”
行逸偏头,看到的就是哭得眼睛通红抹着眼泪的梨衣,靠着墙站得笔直。
“好像是旅馆老板娘的女儿。”
行逸一向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刚打算走就正好和对方的视线撞上,还没迈出步子就看见墨离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你还好吗?”她走过去,站在梨衣对面,背着光,影落在梨衣身上,朦胧中梨衣有些看不清楚她的脸。
看到墨离递过来的手帕,梨衣愣了愣,她看着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墨离,呆愣愣地一时忘记了哭泣。
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手帕之后,梨衣轻咬着自己的下唇,还盈着泪水的双眸微垂:“谢谢你。”
她低着头,墨离比她高上一截,有些看不太清她的神情,只能看见柔顺的发丝还有露出的带了点红的一只耳朵。墨离微弓着身子,手里拿着刚才从街上买来的饰品,轻轻别在了她的耳后。
明黄色的花朵别在了梨衣的发间,她哭红了眼,睫毛上也沾着泪水,桃花般的唇被咬的渗出了血丝,这样的人儿配着明亮的颜色,显得整个人水灵灵地娇艳欲滴。
“天要黑了,早些回家吧。”
梨衣望向她,眉头还微微蹙着,帕子被手指绞着,看向墨离有些欲言又止。
扬起一个浅笑,墨离弓着点身子,以致对方可以平视着她:“现在的你,也分外好看。”
留下这一句话,墨离转身便打算走,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叫住。
“我叫梨衣,你叫什么?”
墨离回头,看到梨衣已经止住了哭泣,朝她浅浅一笑,轻轻挥了挥手:“我叫墨离,水墨的墨,别离的离。”
“你和她说了什么?”走出去好远,行逸凑到墨离身边。
“是我母亲小时候哄我的话,她说女孩子都爱漂亮,但不能说她哭了就不漂亮了,得夸,那么漂亮即使流泪也只会是楚楚动人,还说我外祖母就是那么哄她的。”
行逸手虚扶着下巴,挑了挑眉,咧开嘴笑着,开口:“倒是有趣的说法。”
——
第二天从外面的茶楼吃过午饭回来。
店里面依旧热闹,桔娘很会做生意,八面玲珑又服务周到,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一楼厅里永远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走到楼梯口时,墨离微微一愣,随即微笑,朝着正招呼完客人朝着她看过来的梨衣招手示意。
梨衣的袖子还半绑着,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小臂,眼睛因为下午哭过现在还泛着红。看到墨离出现在楼梯口,她忙不迭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置物的架子上,提起裙边朝着墨离小跑过去,未被束起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向后飘着。
“墨离!”
“梨衣?”墨离有几分惊讶的样子,“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这是我母亲的店,我平时在这里照顾生意。”
“小离是在这里住店吗?”梨衣微抿着唇,还带着些红血丝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一眨地看着墨离,期待着她的开口。
墨离点头,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嗯,在三楼。”
“在哪间房,我刚做了鲜花饼,给你送上去。”
没等墨离回答,梨衣就被桔娘叫走,继续去招待客人,她急急忙忙地走,还不忘回头朝墨离歉意一笑,眼睛弯弯如同月牙。
望着她的背影,墨离敛眸,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胸腔随着呼吸起伏,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飘着酒香。
她转头,正与依旧走上二楼的行逸投过来的视线对上,对方手里还拎着刚从外面买来的糕点,一只手都快拿不下。
凭着他对于美食的一腔热情,让人很难和平时在路上就着树上随便摘的果子就能养活的形象联系起来。
“怎么装作没看到昨天下午店里的事情?”
墨离攀在扶手上的手握紧,借着力带着她往上走,她抬头,开口:“太冒昧了,人家的家务事,说出来倒还让人家难堪。”
行逸没再说话,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抬手告别,道了句午安。
他望着手中的糕点,步伐轻松地回了屋。
晚上,墨离走着回到房间,推开窗。房间是朝着南方的,去了百里,就是她的家乡。她靠在窗户上,不由自主地想着现在海底会发生的事情,母亲是否在处理政务呢?大哥是否身体好转呢?
墨离撑着下巴望着远方,平日里大家都说她性子淡、看事通透,她也以为自己不会惆怅。
她果然还是思家,但不如临别前母亲含着泪甩着手所担心的那般,看起来,她已经可以做一个合格的旅人。
墨离抬手,手腕上绑着的手链晃动,带着上面的铃铛震动发出微小而清脆的声音,她合掌,而后打开,手中飞出带着点点荧光的蓝色蝴蝶,朝着窗外飞去,在黑夜里发出微微的光亮。
蝴蝶忽闪着翅膀,每扇动一次都带着翅膀尾端荧光所聚成的缕缕蓝色烟尘飘动,随着蝴蝶飞舞而掉落下来的星光落在空中,然后缓缓融于黑夜。
这是母亲所交给她的术里她最喜欢的一个,也是母亲最喜欢的。
她说曾经父亲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从手里所飞出的所有蝴蝶,都飞了他。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墨离打开门,门外是梨衣。
梨衣咬着下唇,微黄的灯火下,她的眼睛垂下,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随着烛火的晃动而变换着,她低着头,不敢看向墨离。
“小离,你是水族,对吗?”
墨离一只手还搭在门上,有些不明白梨衣的意图,思考了一瞬,缓缓点了点头。
妖精之间能够感知到彼此的气息。
因为曾经人类当道的缘故,妖族一般用人形活动,拟态下各种族的特征明显。而人形下,特征不那么明显,有些妖精又善于隐藏气息,很多时候认不清具体的种族也很正常。更何况不是同族,而龙族又很少出现在陆地上,鲜少有人能遇见,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破虚眼这个诀。
“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梨衣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语终,才抬起头来看着墨离,随即又马上半阖下眼,本有些无处安放的手攥着衣角。
墨离带她进来,关上门,听着她的讲述。
“半个月前……”
梨衣爱上了一条鱼,一条现在受了重伤连拟态都无法保持的鱼妖。
梨衣在外出采集灵草时遇到了一群影妖,在危急关头是筱救了她。筱是桑仪的战士,不久前桑仪叛乱,筱受了伤逃了出来,在影妖的围攻下,筱的伤势加重,只能保持着原型。梨衣不擅长医治之术,而清屿镇位地处桑仪边界,一个少有水族的国家,城镇上也没有足够强大的水族可以救筱。
梨衣看得出来,墨离是强大的妖精,她恳请墨离去见一见筱,如果能有救他的方法,梨衣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墨离抬手轻轻拍了拍梨衣的肩膀,示意她安下心来,开口道:“我不会久留,能不能帮得上你还得亲眼见一见他,你先好好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带我去看一看。”
听到墨离的回答,梨衣猛地站起身,不住地点头,眼睛里又有了湿意,她有一双分外漂亮的剪水双瞳,幽深的恍若深潭水,眸光流转之中,显得更为动人。
“好啦好啦,不哭。”
墨离拨正她垂到一侧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帮她别到耳后,一如今天为她别上花朵。
“谢谢你小离。”
梨衣作势要俯下身子去,墨离连忙扶住了她:“若你过意不去,不如给我再准备点鲜花饼,我的旅伴快被勾了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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