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顺和堂内香烟缭绕。
堂中青砖地已打扫得一尘不染,二十余名仆妇垂手肃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浣月阁内,李令惜端坐在雕花妆台前,一身嫁衣堆叠,却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
梳妆喜娘手持玉梳,正以极慢的速度为她梳顺青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声音在寂静的房里回荡,李令惜垂着眼睫,指尖攥着一方旧帕。
她端坐如仪,镜中映出的容颜秀丽绝伦。
周姨娘站在偏房门口,身着一袭素青色襦裙,发间只别了一支银簪。
她双手交叠在腹前,却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
她作为妾室,不能参与辞亲仪式。
她只能远远望着女儿,眼中蓄满了泪水,没有让任何一声呜咽溢出唇边。
妆毕,李令惜由两名侍女搀扶着,缓缓步入顺和堂正厅。
当她被引至神案前站定,按照习俗向先祖及家族行告别之礼时,厅内所有人皆敛容屏息。
“新妇,行辞亲礼——”
司仪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主位上的李劭这才缓缓站起身。
他一步步走上前,脚步沉稳。
随后他从一旁嬷嬷手中的托盘中,拿起一支早已备好的精巧银簪。
他伸出手,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才极其慎重地将那簪子插进李令惜绾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接着,他拿起那块早已叠得平整的深红销金盖头。
这块小小的绸布一旦落下,至此直至入洞房,他与李令惜便再不能相见。
他深吸一口气,稳稳地将盖头罩下。
鲜艳夺目的红色瞬间遮蔽了李令惜的面容,也隔绝了父女间最后的视线交汇。
盖头下的李令惜,在这片突如其来的红色中,再也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极轻的抽噎,旋即又死死咬住了下唇。
李劭听得分明,他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几乎是立刻强迫自己转开目光,迅速地收回手,负于身后。
虽李令惜是庶出之女,但毕竟身为李劭的长女,情分自非寻常。
纵他表面仿若漠不关心,然十余载相伴岁月,父女间情谊又岂能全然割舍。
“拜别家主——”
司仪再唱。
被盖头遮面的李令惜,端正地向着父亲的方向深深福下身去。
“醮戒之,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李令惜轻声应诺。
说罢,她又在侍女的搀扶下,转向内院方向,再次深深拜下。
老夫人也抹了把泪,眯着眼睛突然轻轻敲了敲手中的佛珠道:“好了,吉时到了,别误了迎亲的队伍。”
周姨娘由冬菱扶着站在偏房门口,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默默地望着女儿的方向,口中无声地念着:“我的惜儿……”
此时,厅外已遥遥传来喧天的鼓乐与报喜之声。
付家的迎亲队伍到了。
远远望去,但见一人骑着骏马,率着花轿而来。
及至走近,面容方得清晰。
“大夫人、大少爷,付公子到了。”
李福躬身立在李府朱漆大门前,看向那队伍,对身旁候着的郑夫人与李君坔说道道。
众人立于阶前,目光越过重重人群,落在那骑马上的青年身上。
但见付轩允身着一身绛纱袍,头戴幞头,显得干净利落,眉眼间自带一股清朗洒脱之气。
两缕乌丝自他额角垂落,半掩着那双含着三分笑意的剑眉。
他翻身下马时动作利落,引得围观百姓中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叹。
随后他手持奠雁趋步上前,至郑夫人约一丈之地时止步,浅浅行了一礼。
“小婿幸得与令嫒缔结连理,今日亲迎,恭请伯母安受此礼。”
郑夫人微微微微颔首,缓缓扫过眼前人,未曾言语,只略抬手,做了个示意。
侍立一侧的春桃早已候命,此刻立刻上前恭谨地自付轩允手中接过了礼品,退至夫人身侧。
“既成婚配,当以家族为重,和睦相待。愿你二人同心偕□□护门楣。”
语毕,郑夫人向身后微微侧首,赠予彩缎回礼。
付轩允再次躬身致谢,接过回礼后转身退至轿旁。
“惜儿,”李君坔见受礼结束,便转身望向身后那抹红色身影,声音放得极轻,“时候到了。”
李令惜盖着红盖头,听见兄长的声音,手无意识地绞着袖口。
“来。”
李君坔在她跟前缓缓蹲下身去。那宽厚的脊背此刻却因着盖头的阻隔,连半分轮廓都瞧不见,教她眼眶蓦地一热。
“好。”
她轻声应着,双手搭上兄长肩头时,只闻得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李君坔稳稳起身,将她背在背上下阶,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停在花轿前。
轿帘此刻正被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起——是付轩允。
“君坔兄。”他执礼甚恭,微微欠身。
李君坔淡淡抬眸回了个礼,随后将身上的人送入轿中。
“惜儿,”他低声道,“若有何事,遣人回府便是。”
红盖头下,李令惜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起轿的刹那,她似乎想再回一次头,但那沉重的盖头坠着她,也牢牢锁住了她最后的视线。
之后那花轿便随着队伍融入了那片由大红喜色与喧嚣鼓乐编织的人群中。
车马一远去,李府便显出一种喧闹过后的静。
待郑夫人一行回去后,李君垣悄悄地来到门前,他兀自立在一旁,目光穿透洞开的大门,追索着那远去的花轿。
锣鼓声唢呐声早已渺然,李令惜的声音仍在他空荡荡的脑子里萦回,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堵得他呼吸都有些滞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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