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华孤苦伶仃，又上年纪，觉得这孩子是老天爷可怜她给她的一份陪伴。于是男孩住下了，她问他有没有名字，他摇头。"那你跟我姓，名的话。。"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你认识这个字吗？草字头，下面就是名字的‘名’，茶叶的意思，"她用手比划，"这个名原本为孙儿准备的，是家里老爷子取的。。。"一股难言的酸涩随着记忆泛上来。算了，过去了，不想了。
这一住就是五年，纵使没有血缘关系，身边邻居还有顾客，几乎都潜移默化认为两人就是一家人。因为战乱，陆秋华经历过太多离别，以为日子终于安定下来，没想到，上天对她那么残忍。
"所以，他其实是个孤儿，根本就没有家。"
唐桦看向那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男鬼，因为是这样，才会那么希望回家，不愿意连名字都没有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他生前是要去哪儿吗？"赵明森在一旁听了很久，终于发问。
"不知道，就说外面有事几天就回来。"陆婆婆忍住难过，"早知道就问问了，想找都不知道往哪找，如果问了，也不至于让他躺在那儿好多天没人理。"
唐桦赶忙拍拍婆婆的背安抚，"没事了，现在人找到了，我们会快点带回来的。"
但可能。。。也快不了。
官府一名老衙役说认识这副尸体的时候，唐桦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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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他是一名打架斗殴，还爱偷鸡摸狗的强盗？"唐桦皱着眉头提炼出来长冗对话里的信息。
"你这么说就太严重了，"老大爷喝了口酒，"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小毛孩，充其量就是脾气冲喜欢和人干架，有时候小偷小摸，还和市井的一群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不学好得很。"
"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吗？大爷。"唐桦努力拼凑着这两个毫不相关的形象。
"没认错，"又一口烈酒下喉，"小伙子请的酒不错。"
"呃。。谢谢。"不过是我旁边这位请的。赵明森看过来，唐桦厚脸皮解释，"我在替你谢谢。"
"真没认错吗。大爷别喝了，大爷！"唐桦想劝酒，"别是梦到哪句说哪句吧。"
"放心，大爷酒量好的很，年轻时号称千杯不醉，而且这阴冷地方就该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壮壮胆！"说着指了指所在的殓尸房，然后向他们这边举起酒壶，"你们要不要也来点。"
"不用了，不用了，不会喝。"唐桦摆手。
"年轻小伙子，怎么能不会喝酒，来一口！"大爷真是喝高了，盛情难却，唐桦推脱不掉，实打实一口下去。内心挂宽面条泪，救命。
赵明森现在相当后悔听了对方的买酒通关系提议。唐桦自己也后悔，感受到身边人怨气比房里躺的尸体还大，也只能苦着一张脸看向他，那怎么办嘛，你弄死我。
"你看，"终于想起正事，大爷掀起尸体下半身遮盖着的布，露出尸体的腿，将裤脚往上搂，小腿处有一个疤痕，痕迹好像什么花的半边，没印完全。
"这是被什么东西烫的吧？"赵明森最开始也注意过。
"嗯，"大爷从随身的袋里拿出一个烟斗，"被这个烫的，疤痕上的印花，是这里。"他指给他们看，烟斗上梅花装饰。
"又喝酒，又抽烟，"唐桦难以自控问出口，"大爷您这头发是不是也经常弄？"
"头发？"大爷捋了捋斑白的鬓发，"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清楚，莫名就是很想问。"
"这时候打什么岔，"赵明森无奈，指着这个疤痕，"大爷，怎么留下来的？"
"哦，有次他和人打架，被我用这个拦下来。"大爷将烟斗收回包里。
天，这两级反转的评价，居然真的是一个人。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是不是无家可归，无父无母？"
"这我哪知道，"大爷灌一口酒，"每天跟这多人打交道，能有印象都不错了！反正无家可归——？应该不是"他嘶了一口气，回忆着，"消费大手大脚，穿着挺好的，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什么？！"纨绔子弟？！唐桦脸上装不下震惊：早点摊卖包子的好好先生；衣着褴褛流落大街的孤儿；偷鸡摸狗的小偷；打架斗殴的混混；现在又来个家境殷实的纨绔子弟，虽然不在一个时间段，也不由让人惊叹——这到底有几个人？！
"大爷，你不是文盲吧，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要不再想想？"
"文盲？！我年轻时可还中过秀才呢，"他正了一下衣冠，"要不是家里没钱，想当年。。"
大爷一副忆往昔的派头，滔滔不绝不知要聊到何年何月，唐桦赶忙拦下，"我的意思是，您不会记错了吧？"
"你大爷只有记不住，但凡能说出口，一般不会错的！"
虽然但是，怎么感觉在骂人。唐桦看着被布盖着的尸体，得，白搭，绕了一圈又回到最开始，明明只是一个身份的简单事，现在怎么越扯越复杂。唉，望一眼旁边的鬼魂，你丫可真是百变。。
鬼魂飘在半空，他的身子已经很接近透明了。赵明森掏出那块血脂玉，能感觉到气息逐渐微不可察。自从听到自己可能的另一重身份，鬼魂就一直沉默不语。原来他生前还有这么糟糕的一面，如果能停在之前就好了，突然有点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我们去死亡现场看一下吧。"赵明森提议，掀开布看着尸体手臂上的淤青，"我忽然觉得他的死因，也许不只淹死那么简单。"
"行吧。"唐桦在这乱七八糟的身份冲击下，已经放弃思考，转头对着大爷道，"这尸体我们先放一放，等到时候再来取。"
"这事可不归我管，你们得去找张大爷。"他摆摆手。
"不是，"唐桦头上直冒问号，"您不就是张大爷吗？"
"我是啊，"大爷喝的晕乎，"不一样，你们要找的，是弓长'张'，我这呀是立早'章'。"
唐桦无语，"大爷，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你又没问，再说，你拿着瓶酒，"他醉呵呵地笑，"我那朋友，不喜欢喝酒。"
我真是，唐桦感受到赵明森刀子般锐利的眼神，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看回去，"怎么办，这难道怪我吗，这两字的差别还能听出来怎么着？"
"没事，看在这好酒的面子上，"他拍拍胸脯，"我帮你们去说！"
"大爷仗义！"唐桦看他脸色通红，建议，"不如我们立个字据？您可别醒来啥也不记得。"
"放心，大爷没醉，都记在酒里了！"脚步漂浮，唐桦不得不扶着他。
"要不还是记心里。。。我觉得吧。。"
唐桦搀着摇晃的大爷决定简单点按个手印，赵明森额角青筋直跳，不想看完这闹剧，便直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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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折腾了一会儿来到发现尸体的河岸，预估河的流速，再加上尸体死亡及发现的日期，推算他应该死在河上游距此大概三公里的地方。此地在苏荷县。到那问了一圈，还真有些发现。
"这边是在调查什么？"唐桦看着几个官差正在河岸一处仓库徘徊，凑近旁边一个像是跟班的年轻人问。
小跟班架子还挺大的，趾高气扬瞥了他一眼，不耐烦摆手，"无关人员一边凉快去。"
赵明森环视仓库四周，残存着明显的打斗痕迹，被破坏的门栏，以及门柱上疑似被击打留下的裂痕，还有。。。
"干嘛？"赵明森看着面前朝他伸手的唐桦疑惑。
"给钱。"
"为什么？"赵明森挑眉，他是不是好脸色给多了，怎么唐桦对他越来越颐指气使的。
"当然是为了办正事，我们一没身份二没关系，办案的官差嘴肯定难撬，但是——"唐桦偏头示意，"看到没？那个小跟班，我试探过了，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所以？"
对方依旧不为所动，唐桦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少跟我装傻，给钱当然是为了打通关系，你快给我！"
"为什么不是你给？"
"废话，你惹出来的鬼魂，玉我都给你了！"唐桦指了指他挂在腰间的惹眼的红丝包裹的羊脂玉。
"因为你手欠，你那不叫给，叫'还'！"
"呸！那玉是你的吗？是写了你名字还是刻了你八字？。。。唐桦哇啦哇啦输出不停，连珠炮一样，赵明森难得插不上话，眼看着周围视线扫过来，他认命，"拿着，滚。"
唐桦转身兴高采烈掂了掂手中的袋子，然后沉下脸，"小气鬼。"他还想吃点回扣呢。
不管怎么说，小跟班还是见钱眼开地开了口，说是上上个月有一群河盗劫官银船，偷的数目不小，衙门为这一笔钱焦头烂额的。还在调查中，结果这群盗贼自己耐不住性子漏了面，搬运银子时起了冲突，被晚归的渔民看见报了官，还以为是小混混在河岸边聚众斗殴。
"什么时候的事？"
小跟班不说话了，伸手示意，一脸趾高气昂。
唐桦叹口气，拿出钱袋里的一文钱塞他手里。太贪了，太离谱了，对方磨磨唧唧，问一点说一点，他当算命先生时都没这么黑的，这小半袋子铜板一下子就被磨完了。隔着袋子摸一摸，还剩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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