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别离天

之后的日子,白月光每天就在万剑山打着曹言的幌子混吃混喝,无聊的时候就逗逗小弟子,闹得好几个男弟子春心萌动,最后统统被曹言罚去剑冢清修。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下去,谁知某日陪曹言一起去山顶看日出,突然遇见不速之客。

“你你你……我我我……”

看到那熟悉的青衣男子,白月光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想起堵俭惊人的战力和杀戮之心,还有他软禁自己的那段时光,她只能后怕地往曹言背后缩了缩。

魔皇陛下依旧眉宇轩轩,似朝霞孤映,有种不似真人的英朗,哪怕白月光再看一百遍一千遍,也不得不承认,堵俭实在是造物主的恩赐。

但此刻这张神祇般俊美的脸上,眉眼低垂,眸光黯然,下巴甚至隐约有淡青色的胡茬,显得分外落寞。

见白月光躲于曹言身后,他也没有动武,只是拿出小小的胭脂盒子。曹言手持长剑,警惕地接过胭脂盒,转交给白月光。

白月光拿过来一看,发现是那年乞巧节上,被她如弃敝屣,随手扔掉的乞巧之物。不曾想,却被堵俭小心翼翼收了起来,一直带在身上,珍而重之。

打开胭脂盒,蜘蛛依旧趴在盒子里,它的寿命本不过数月,也不知道堵俭用了什么法子,蜘蛛不仅活着,还结了一张小小的网。

堵俭眼瞳里透出几分希冀,嗓音喑哑:“阿月,你看,上天都证明了,我们一定会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

他低声向她祈求:“跟我回家好不好?”

白月光咬了咬唇,扪心自问,她并非对堵俭全然无情,可……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忽然听见曹言的密语传音:

“他道心不稳,长此以往,只会陨落。”

听到这句话的一刻,白月光微微一怔,抬起眼眸,正接触到曹言明澈通透的目光,只见白发的女子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白月光总算开口,对曹言道:

“阿言,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单独同他说。”

曹言依言点头,离开之前,又对她道:“如有意外,立即叫我。”

她特意看了堵俭一眼,加重语气:“在我万剑山一带,任谁也不准撒野,否则,引雷剑阵伺候。”

面对曹言的威胁,堵俭不置一词,只是专注地凝视着白月光。

等山顶只剩下自己和堵俭两人,白月光方才开口:

“陛下,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心悦我,是因为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送你避雷符。”

堵俭没有否认,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透着孤注一掷的倔强。

“可……”白月光顿了顿,深深注视堵俭,眸子里如同氤氲着云梦泽上终年无法散去的水雾,她缓声问他:

“你知道那么多避雷符怎么来的吗?”

堵俭一怔,摇头。

白月光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过往,徐徐向他道来:

“星机阁的阁主庄环,是我前一任夫婿。长老罗象先,是我前前一任夫婿。除此之外,我还勾引了星机阁十几个普通弟子。”

“若不是与他们欢好,我一张避雷符,都无法得到。”

这一刻,仿佛有利刃再度扎向男子胸膛,然后绞了又绞,令一颗心脏鲜血淋漓。堵俭面色煞白,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白月光并未因他的异样而停止诉说,她转过身,语声微颤:

“堵俭,我不想骗你。我只是……希望你知道……”

“不入合欢宗,我遇不到你。”

“入了合欢宗,你我有一生一世,却永远不可能只有一双人。”

“所以——”她回眸看他,虽然没有泪光,然而眸子,却亮得犹如破碎的晶石,她抽了一下鼻子,一字字道:

“堵俭,我们,和离吧。”

这句话甫一出口,堵俭整个人恍如雷劈,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白月光狠下心肠,又道:“你残暴狠戾,杀孽太重,和你在一起,我害怕。”

她将胭脂盒塞到他手中后,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下山的路。然而没走几步,便被堵俭拉住。

与之而来的,是一声细不可闻的哀求:

“如果我不再杀人,不再当魔,你……是否就肯原谅我?”

即便如此,她离去的步伐只是微微一顿,终是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她的声音亦是轻得犹如风碎薄冰:

“那就等你改过,再说吧。”

自始至终,白月光都没有回头。

下山以后,白月光很快就向曹言提出辞行,回了合欢宗。

数年漂泊,还是第一次回师门。合欢宗里一切如故,新人来,旧人去,只有宗派的建筑,千百年来,稳稳伫立于此间。

仿佛无论什么,都不会令它改变分毫。

白月光本想找师兄叙叙旧,谁知还没等她敲开师兄的房门,就从自己的亲传弟子支真那里得知,师兄已经过世多年。

支真说:“师父,你走后不久,师伯就爱上一女子,为了对方不肯再汲取别人精气,最后渡劫的时候,生生陨落了。”

陨……落……了?

这三个字传入白月光耳中,她的思绪一片空白,好像跌入冰冷的河中,四肢无力,头脑也有些昏沉。

她记得,师兄长得极为好看,鼻梁高挺,眉目如画,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明月入怀,玉山将倾。

时至今日,她依然觉得,他是合欢宗所有男弟子里,最好看的。

所以……在第一次修炼功法的时候,她毫不犹豫选择了他。

一夜耳鬓厮磨,看到雪白床单上犹如梅花般的点点落红,他摸着她的头发,笑着对她道:

“阿月,从现在起,你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听到师兄的话,彼时还是少女的白月光,只能羞红了脸,垂眸不语,唯独一颗心脏,怦然跳动。

实际上,那晚过后,白月光不止一次天真地想过,不再修炼功法,不再求长生大道,就在合欢宗里,和师兄一生一世。

可是她等了许多年,也没能等到他的求婚。

那时候同期的弟子修为涨得飞快,就她一个人迟迟没有动静,被师尊责问了好几次。

凡人寿命有限,她若不肯加快修行,即便容颜永驻,也不过短短百年光阴,转瞬即逝。

她天资聪颖,又偏偏生了副好皮囊,是被师尊寄予厚望的晚辈。

却死活堪不破一个“情”字。

直到一个雨夜,她亲耳听见,从师兄房间里传出的嘤咛。

声音虽轻,却如雷贯耳,令她落荒而逃。

也正是这场冷雨,让白月光彻底意识到:

原来,合欢宗,无论男女,是永不可能有真情实意的。

师兄就葬在后山,想不到生前那般风流,立誓要绚烂如繁花的他,死后不过一座孤坟,与青松作伴,无名无姓,连墓碑都不曾立。

白月光在两名弟子的陪同下,给师兄上了一炷香。

袅袅升起的青烟里,她喃喃自语:“师兄,刚拜入门派的时候,你教导我,身为合欢宗弟子,切忌动心。”

她似哭似笑,只是颤声问眼前小小的坟冢:

“为何到最后,你自己,却偏偏动心了?”

是他将她带上山。

是他教会她,什么是情爱。

又是他,告诉她,必须学会绝情断爱。

可,明明同修无情道,她恪守戒律门规,一生无爱,他却偏偏乱了心,动了情,最后送了命。

看到泪如雨下的白月光,支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另一个弟子景缙递上一方手帕:“师父别哭了。”

白月光一边擦泪,一边骂道:“小兔崽子,老娘是在哭吗?老娘明明是在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

檀香于坟前焚烧殆尽的那刻,白月光想,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祭拜师兄了。

可她永远不会看见,也永远不会知道,在师兄的坟墓里,在他已经化为累累白骨的手心里,紧攥着一缕兰紫的发丝。

青丝,情丝,寿数有时尽,情丝无断绝。

上坟归来,已是夜晚。天上有点点繁星,就像大颗大颗的泪水。

有夹杂着细雨的微风,自半开的窗外吹来,淡红的罗帐在风中飘扬。睡梦之中,白月光恍恍惚惚又回到了儿时。

她看到熊熊大火里燃烧的村庄,到处都是扭曲不成样的人形,可她什么也做不了,逃无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向自己扑来。

直到一双手,将小小的女孩自火海中抱起。

是了,那是她和师兄的第一次相遇。

出门远游的少年,偶遇惨遭劫匪,被大火吞噬家园的女孩。

可那时的她弱小如斯,一张脸也脏得不像样,面对亲人的离世,她只能攥着他的衣角,嚎啕大哭:“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这茫茫人世,滚滚红尘里,她一路挣扎求生,只是为了想活。

就在她陷于梦魇之际,她突然听见某个熟悉的嗓音轻声安慰:

“你不会死的。有我在,你永远也不会死的。”

声音传入耳的刹那,白月光霍然惊醒。

然而整个房间除了自己,便再无旁人。她试探着开口:

“堵俭,是你么?”

无人回答。

窗外雨声飒飒,却只是洒落一地无言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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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修炼手札
连载中南淮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