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又过了多少年?
白月光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背着堵俭,四处求医问药。
某日,她在曹言的建议下,去某个修仙世家求取灵药,不曾想,却在某本泛黄的册子里,看见“堵俭”两个字。
原来最早的堵俭,并不是什么魔域魔皇,甚至连魔修也算不上。
册子里记录的少年神姿高彻,犹如琼林玉树,然而美好的皮囊下,却是修仙世家精心圈养的杀人怪物。又因为世家争斗,一夕之间,宗门被灭,家破人亡,终于堕入魔道。
失去根骨,失去容颜,失去所有傲气的少年,历经无数明刀暗箭后,终于觉醒真魔之血,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路,成为魔皇。
几千年的岁月里,没有人教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爱。
只有无穷无尽的血腥厮杀。
然而,那无数次护住他性命,助他修行的真魔之血,最后,却被他亲手放弃。
因为,他终于知道什么是爱。
因为,他爱她。
泪水滚滚而落,沾湿白月光手里的旧书。
她想起来了,他们的初遇,不是在魔域的冥渊河畔,而是在人世的战场上。那也是她听见师兄房里的声音后,第一次下山。
滂沱的暴雨里,她看见在肮脏泥潭中打滚的孱弱少年。
彼时他容颜尽毁,奄奄一息,许是出于同情,许是出于对师兄的报复,她扔掉油纸伞,抱住了他。然后,一夜过后,悄然离开。
从此,这段经历,被她刻意地遗忘,再也没有想起。
直至今日。
收好册子后,白月光轻轻拥住沉睡不醒的堵俭,在他耳旁呢喃:
“我会救你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的。”
“堵俭,我们都要好好的。”
离开修仙世家后,白月光又去了妙音门。
数年不见,岳玉的陵墓上已然青草离离,飘转如丝的霏霏细雨里,白月光淡妆素服,撑伞伫立于墓前。
《凤求凰》曲调仿佛又响在耳畔。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岳玉,这难道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什么是爱里的牺牲、成全与放手。
从妙音门回来,白月光开始潜心修炼,堵俭被她安放在合欢宗密室的冰棺里,以保证他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白月光终于大道圆满,然而,就在她即将飞升的那一刻,面对天道的声音,她突然开口:
“信女不愿飞升,只求以一世修为,换我夫君醒来。”
似是被她的要求所惊,许久,那个声音才缓缓响起,问她:
“你想好了?若是如此,你往后便是普通凡人,不再红颜永驻,不再长寿无虞,你将历经凡人所要经历的一切,生、老、病、死。”
说到“死”的时候,云层间浑厚的声音顿了一顿。
“修仙问道千百年,却为了一段感情,功亏一篑,值得么?”
白月光只是俯身磕头,“信女只求成全。”
仿佛时间就此凝滞。
低垂的彤云再无一丝声音响起,所有的金光如水波般散去,而白月光的一颗心,也逐渐跌入谷底。
就在她跪得双膝麻木,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之际,背后突然传来青年低沉的嗓音:“阿月。”
她又惊又喜,还未起身,就已被他拥入怀中。
两人体温相触的一瞬,他低声向她恳求:
“嫁给我吧,生生世世,我的道侣,只能是你。”
“为什么……还要娶我?”白月光苦笑,“我法力尽失,而你却可以继续修仙问道,某一日当你功德圆满,我大概早已白发苍苍。”
这一次,堵俭的回答是:“我需要你,因为我爱你。”
“无论你红颜还是白发,我都爱你。”
因为他的执着,她终于颔首,同意他的求婚。
重新结为道侣的晚上,触目所及,皆为红烛春色。
两人双修的最后,堵俭咬破白月光的双唇,用血在自己的元神上,刻下了即便轮回,也能找到她的魂契。
往后百年千年,她容颜如何改变,他对她的爱,也绝不会褪色。
又过了许多年,堵俭的境界再次抵达大乘圆满。
不出天道所料,他又一次放弃飞升,只为守在白月光的床前。
其时,白月光已经垂垂老矣,不复当年的倾城容色,堵俭却不见丝毫厌弃,只是以沾湿的丝绢,悉心为她拭去眼角的污浊。
她伸出遍布皱纹的手,轻轻勾勒他依旧年轻英俊的容颜,低声呢喃:
“再来一世,你一定要在我情窍初开的时候,第一个找到我。”
面对她的请求,他的回答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
在他的承诺里,她心里如有一千朵花,在尘埃里盛放。
她贪生,她畏死,她知天道无情。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更加努力地活在世上,学会欣赏四时风月,学会接受有缺陷的彼此,学会将爱给予对方,通过爱对方,来爱并不完美的自己。
爱是索取,是付出,可也是容纳,是风雨里同舟共渡的相守。
漫长的时光里,白月光终于学会同火海里那个无助的女孩和解。
于是,含笑闭眼。
自此以后,魔域百年缟素,冥渊河畔,再无毒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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