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回去吧

敲门,再度被告知无人回来。

重新走回马车,掀开帘子,唯独见李秀宁一手撑在马车窗上,视线落在外面,落寞掩在长睫之下,沉寂着,如一滩死水,缓缓放下车帘,不再重复宋玉致并未回来的话,只是在李秀宁对面坐下。

是几次前去?红拂已记不太清,唯独记得从太阳升起到天暗下,“小姐,云玉真既已来信告知,想来玉致小姐,定是安全的”。

“那是昨夜”,张合的唇,有些干燥,毕竟坐到现在,连水都喝得少,直到红拂递来,感觉到不适,李秀宁这才接过,喝了些许,许是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有些久,她连接水都感觉手臂仿若是被木块绑着,僵硬得紧。

背也散发着痛意,李秀宁在放下茶杯后,不得不换了个姿势,稍稍动过身子,心却始终无法静下,与现在,已相隔快十个时辰,不论是玉致还是玉华姐,皆不在府内,思及东溟账本一事,她自无法放下心来。

“还未有来信?”,便再度问来,见红拂摇头,神情一黯,眼缓缓垂下,有婠婠和师姑娘,解少龙亦是翘楚,解家自有势力,玉华姐思虑周全,应当不会有事,心里这般安慰起。

这时候,红拂倒有些怨云玉真,寻常时候,来得猝不及防,需要的时候,连个踪影都未见到,九江帮派纵横,李家势力渗透并不深,若有人真要想藏,便如大海捞针。

因李秀宁未有言语,红拂知晓,是要继续等待的意思,便没有再次出言打扰,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疾驰而来的马停在马车前嘶鸣,“四小姐”,下马的人,站在马车前,恭敬而唤。

推开门瞧去,来者双手呈上信,红拂简单扫过,是李家来信,朱红色标识显眼,伸手接过,转而走回,正对上李秀宁探寻的视线,“李家来信”,说着,将信递过去,直到信被抽走,才收回手,半佝着身子,站在原处。

周遭安静下,车外的人声变得清晰起来,惹得红拂莫名有些心烦,似乎怎么都压不住,尤其瞧见眼中人的神情变得凝重,脸像是被抚平过,僵得严重,以至于见信被收,她便匆匆开口。

“可是出什么事了?”,关切得很。

“叛军临近大兴,二哥奉命救援,寻我前去相助” ,李秀宁解释,心中却起伏难平,杜伏威和瓦岗势头如此猛,速度之快,有些超出预测,她原以为杨广的军队会至少撑三四个月,况杨广曾平定南陈,又与叛军拉锯多年,加之宇文化及镇守,怎会败得如此快?

想必是生了变故,二哥如此着急唤她回去相助,怕与这变故有关,如此机会,李家绝不能放过,若真让其他势力入主大兴,李家便会陷入被动。

再度朝外瞧去,宋府的门依然紧闭着,似在抗拒着一切来客,轻微的叹息伴随着无奈,跑出李秀宁的思绪,“红拂”,手中信被握紧,纸张发出着“挣扎”的声响,“我们回去”,她言,指尖却突然一颤,因着袭来的痛意。

低头看去,竟有一条如细丝的白痕挂在指尖,缓缓往外溢出鲜红,传出真实的痛意,忍不住按上去,痛更深,真实可触碰,却令她有一种活生生在心上刮掉了一块血肉的错觉。

许是马车开始颠簸,而她被动难受。

也许。

近来几日,高丽阴雨连绵,关于义军攻至大兴的消息,于百姓之间传遍,成为这阴鸷天气中的唯一喜事,一旦讨论起,就会形成固有的热闹,一时半刻停不下来。

裙摆湿漉漉地贴着脚踝,令她坐得不安分,又听那些言语,视线沉下,紧缩起来,心始终无法静下,听着只觉得那些声音聒噪,扰得她失去胃口。

等着面被端上来时,只见桌上几个铜板孤零零地躺着,原本坐着的人,早已步入雨中,担忧下开口,“姑娘”。

身后传来店家的呼唤,在雨声的掩盖下,声音低哑,不好听,不小心踩到路上的水洼,水飞溅,裙摆更湿,眉头不由得皱更紧,更想离开,还没来得及再走,手腕之上一股力道袭来,牵制得她不得动弹,紧随着,头顶上传来哒哒的声响,再无雨水落下。

微微抬头看去,那张脸,比起几天前,好似又白了不少。

“傅姑娘”,她唤,语气却莫名的心虚。

黏在脖颈的发丝上,水顺着滑下,伴随着一阵风吹过,搅起一阵发颤,凉丝丝的,清秀的脸上,诚惶诚恐着,藏着心虚的秘密。

脖颈上传来轻微的擦拭,连发丝也被收好,往后移去,落在身上的动作轻柔,原本干燥的丝巾,逐渐散出湿意,直到脸上,脖颈上的水被转移大半,才被收回。

“一时半会,雨怕是不会停,我们还是先回去”

听着提议,她点头,没有反对。

她们并行着走在雨中,周遭只能听到雨水打在纸伞上的跳跃,以及缓缓脚步。

原本约好吃面似被一场雨给推走。

可这几日,雨一直在下。

简单洗漱后,她坐在椅子上,火炉在三步之外,呲呲燃烧着,发出着好似在一点点蚕食着什么的声响,惹得人浑身鸡皮疙瘩,却又无法放弃映在身上的暖意。

头发被卷起,一遍遍擦拭,身后的那双手格外耐心。

耐心得她无法继续装作并不在意,“傅姑娘”,她唤。

“嗯”,连一个字都温柔。

“......”,没法再开口,又安静下,说好的,无法说出违背的话。

好久,她的头发干过大半,背后人的动作也停下,“宇文姑娘”,耳中传来声音。

“我们回去吧”,只五个字,听着的她,心却变得仓皇,明明是心声,她却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不该回去,心里深深清楚,却还是忍不住在意。

那些心思根深蒂固就藏在心的底层,一遍遍地唤着,提醒着她,她会回去,不论如何都逃不掉,叫嚣个不停。

不要,她不要,不要回去,她抗拒着,就如同起初对大兴的的变故,装作视若无睹,可眼却湿润,直到那人将她揽入怀中,才得以安静,暖意拂过心,不再不安。

“回去看看,我们都该去到该去的地方”,耳中,傅君婥的声音继续传来。

可她不要,她知晓那意味着什么,更清楚对方的用意。

于是将人抱得更紧。

不要,她不要这样,“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祈求着。

“好”,轻轻抚摸过宇文淑还挂着些许湿气的头,“我答应你,不会离开”,直到最后一刻,心里有所补充。

屋外,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她收回抚摸过,还留着宇文淑气息的手,缓缓垂下,不受控地颤抖。

视线不经意地瞟到放到桌上剑,孤零零地躺着。

也不知多久,未碰了,兴许要生疏了,她想。

一连下了五日,雨终于停歇,天已放明,屋子也空落下,孤寂过的剑离开桌,被带走。

东溟船上有些过分的安静,仅踏上船板的那一瞬,心里就开始叫嚣起,让她无法静下,有种像是看着乌云密布的天,沉沉地,仿若在下坠,预感到会是好一场雷电那般,暴风雨将临近。

直到看到干瘦的单秀,笔直地站在门口,在看到她的瞬间,单秀眼中流露出想要提醒的犹豫,又匆匆摇头,最终被出现在门口的人压下一切动静。

那人身着湖绿色的华服,仅站在那,便好似一座无法移动的山,那般令人安心,她的脸上系着一层层薄纱,高髻云鬓下,那双眼睛正朝她瞧来,盯得她不禁一个哆嗦,紧随着,低下眉,“娘”,她唤,听来得有些心虚。

“进来”,声音柔却沉,连一个转身都足显高雅,同样也有一种令人屈服的气压,思及近来所为,单婉晶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几乎是顶着发麻的头皮,跟着进去。

才走进没几步,身后门“嘭”的一声被合上,掌风吹得她衣袖摇摆,身子也有所收紧,等在看时,前方人已然坐下,正平静地看着她,足够耐心。

正是因此,单婉晶便更难受,索性将一切全都一一道来。

半个时辰后。

将一切说完,安静的氛围,令单婉晶心里难受得紧,想开口问却又缺点勇气,以至于一直纠结,直到。

“东溟绝不与宋家合作”,不容反对的声音传入。

“娘”,单婉晶怀着疑惑瞧着眼前人。

“不论你如何胡闹,唯独此事没得商量”

“为何李家可以?”,宋家和李家,有何区别,皆是门阀世族。

“东溟与李渊只是生意往来,况且,娘既如此行事,自有目的”

“目的?”

“与李家有关?”

被问的人摇头,“李家只是在敷衍我,这些年,一直如此”

既如此更显得奇怪,只是还没待单婉晶发问,对方已然再次开口。

“不过这并不重要,李家不愿得罪东溟,所以,娘想要的总会得到。”

“您......”,心有些乱,无法思考,“想得到什么?”,只能求助眼前。

“婉晶,娘不愿你卷入这些事中”

听出无法窥探的用意,单婉晶自有失落,却更不愿眼前人烦心,“与李家事了,娘,您还回东溟吗?”,便不去问。

对方却是沉默,就在答案呼之欲出时,开口:“你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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