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躁动,伴随着令人生怜的痛呼,在房间里蔓延,已经历许久,从穆美人离开到现在,原本出现在商秀珣身上的警惕已被无奈给取代,原本绷紧身子,呆在门口,随时准备逃离的她,如今已移至桌旁坐下。
“沈姑娘”,她唤,紧随着叹息,低眼瞧向主动伸到跟前的手,手上缠着布条,可以嗅到刺鼻的药味,她忽略身侧突然多一个人的处境,见对方展露弱点,心中更多是不解,她们之间似乎不足以安心到这步。
不知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亦或者没有在意,被唤的人,反而扬起笑,手肘抵着桌子,微微抬起手臂,绑着布条的手又往她的所在靠近些,触过她的鼻翼,又垂下些许,“可疼呢”,传来撒娇,“秀秀,你下手可真狠”,紧随着还有些嗔怪。
秀.....秀?
浮于脑海的称呼,伴随着语气,令商秀珣那张出众的上,染上难受,额心被皱眉挤压出浅浅的纹路,连后背都好似有藤蔓在扫过,不自在得很。
“沈姑娘”,商秀珣的语气变得生硬,连带着神情也冷下,在她瞧来,沈落雁是在打趣她,她的走投无路,她的绝境。
这回,对方注意到这点,笑着的嘴角,落下半分,随后又很快复原,“可真不经逗,好歹你那手下,我完好奉还,当也算有诚意”,抱怨着,将头微微偏了偏,巧笑倩兮瞧着,好似一切皆是她“无理”。
关于穆美人,商秀珣无法反驳,沈落雁确实当天便将人送来,她询问过,除了将其软禁着,沈落雁并无打听其他,似乎只是想将人困住,自从知晓穆美人落于女子手中,她以为纵然无有打探,女子也该用人做点文章,没想到竟主动放还,可第一军师的名头摆在她的思考中,无需付出,代价也许更大,这足以令她再度警惕。
“飞马牧场绝不会与瓦岗合作”,她不得不再次摆明立场,宋玉华在她的周遭布满眼睛,沈落雁还是悄无声息出现,从瞧见沈落雁的那刻,她便已心知肚明,无法逃避。
怎料在她的话后,沈落雁却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好罢。”
忍不住抬眼朝其瞧去,但见那人低着眉眼,原本惹人沉醉的脸上挂着不小的失落,像是受到不小的打击,这令她呼吸一颤,纵然有立场在,却也有些受氛围的影响,滋生些许愧疚,直到眼前再传来动静,打破堆积的心思。
“那我的伤岂不是白受了”,沈落雁抬眼朝她瞧来,眼中闪烁着一种她难以言说的,名为疯的火苗,她陡然记起女子徒手握下匕首时的笑,才想起她忽略的事,女子的疯狂。
原本缠着布条的手,突然自行握紧,不一会,白色的布条已渐染上红,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引她下意识想躲避,可视线即便避开些许,她的眼前似乎还是瞧见红一步一步地蔓延,直到染红布条,然后血一滴一滴地由上面坠落,越滴越多。
“住手”,最终,她还是要多管闲事。
本以为是无效的言语,没成想捏紧的手当真停止动作,伴随着女子的轻笑,“你心疼我”,言语更是散着难解的认知,不过还没由得她反应,那原本被染红的布条已然被沈落雁利落扯下,横亘在掌心的刀痕,伴随着鲜红的血,露出里面的骨节,再往里看,只能看到血源源不断涌出,像是一条看不见底的恐怖深渊,惹她倒吸一口凉气,耳根子跟着泛起虚无的痛意,不敢去想这该有多痛。
可沈落雁却好似感受不到,她笑瞧着手心的伤口,好似在瞧着什么得意之作,像一只落入癫狂的野兽,眼睛里只有可怖扭曲,又突然恢复明媚,转过来告诉你,“真好~”
疯子,商秀珣不受控地如此想,尽管想努力避开血的影响,不去在乎敌人,就让沈落雁这般癫狂,自生自灭,然后她轻易将其踢开,如同踢开可有可无的碎裂石块,可却始终无法自我欺骗,无法麻木。
等到意识到时,她已然握住那人的手肘,一手拿着丝巾小心翼翼地于其掌心有所擦拭,等她意识到时已无法停下,罕见的,沈落雁如只听话的小猫,一动不动,只默默盯着。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拿过伤药坐下,白色粉末撒在泛红的伤口上,感受到手的一颤,她顺着动静往沈落雁看去,女子原本皱紧的眉眼,在注意到她的视线后,骤然松开,好似一切如常
刻意的麻木,拒绝疼痛和崩溃,维持着理智,以至于会激起暗藏的疯狂,她突然为沈落雁的一切找到一个缘由。
“痛就痛了,沈军师又何必忍着”,但好脸色倒也没有,商秀珣的手停下,突然言语。
看向她的人,神情蓦然一怔,“你叫我什么?”,又朝她问来。
“......”,商秀珣不解,以至于沉默,沈落雁的情绪有些变化无常,她依然有些无法习惯,好一会,才抓住线索,“沈姑娘?”。
这一回沈落雁的神情又软下,看向手中的伤痕,松一口气的她,心里虽说着怪人,但还是重新动作起,撒药的动作,轻了不少,药也不是一股脑的倾倒。
“密公是我的恩人”,耳中突然传来言语,打破这片刻的宁静,她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沈家虽比不得柴家,曾亦富及一方,又是武学世家,名声反比柴家响亮”
关于这些,商秀珣并不知晓,孩童时倒是随着母亲游走江湖,可自母亲失踪之后,她便一直呆在牧场,直到近些年,她才顶着场主的身份,于江湖游走。
“开皇元年,杨广平定南陈之战,沈家以金银相助杨广,怎料亦因此而获罪,罪名协同谋逆”
沈落雁继续说着。
“我并无印象,这一切都是死去的父母口述,沈家当初想扩大影响,插手朝堂,被杨广忌惮,杀掉亦无可厚非”
说起这件事,沈落雁轻描淡写,好似是旁人的遭遇。
“可对沈家来说,落得如此下场,自无法甘心,于是多年来,一直以杨广为仇敌,鼓动势力反叛,一次次落败,把一个又一个族人,朋友,搭进去。”
“十五岁时,我随父母遭遇隋军追杀,父亲担忧我们被活捉,供出余下族人,将母亲斩杀,可能他也没料到,到最后,还会被中刀的母亲拖住,刺入匕首,也惊了马,隋军紧随,他便只能眼睁睁瞧着中刀的我,被入惊的马带走”
听着听着,商秀珣只觉得心有余悸,内心一时难以平息,她甚至怀疑过也许是沈落雁为她编了一个故事,尤其是当她悄悄去看沈落雁,那人依旧一副毫无在意的模样。
“可别心疼我”,注意到她的视线,沈落雁突然瞧来,扬起的笑,吓得她匆匆收回视线,连咽过口水,耳边似乎又传来沈落雁的笑,那样好听,那样渗人。
“我身中刀伤昏迷,随马颠簸,又是偏远荒郊,他以为我必死无疑,可惜,老天不让我死”
“我遇到一对行走江湖的母女,得她们悉心照料,保下一条命”,沈落雁感受到手腕上一紧,商秀珣的眼中是难以置信,努力沉静下来,在思考一切,而她选择继续:“她们待我极好,为我停留,小丫头比我还小,却一心想哄我开心,就是蠢了些,总是事与愿违”
“得她照料,伤口总是好些又裂开,所幸伤势还是在渐渐好转,本以为会一直下去,只可惜,我没有那般好运。”
“突发变故,等我醒来时,我的身边已没有任何人,我就被放在草堆下面,唯独记下的是她们被打倒在地的场景”
“我找了她们好久,却一次次被骗,直到被卖掉,那老鸨想骗我入花楼,却阴差阳错让我遇到密公,他对我施以援手,我借他的手,杀掉那群打手和老鸨,于是我跟着他”
关于那段记忆,已沉寂在商秀珣的内心深处,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醒来时已跟在鲁妙子身边,那个似乎是她父亲的男人,她厌恶却又无能为力,她还太小,她只能回到商家的牧场,之后便有人将秀姑和穆美人送到她身边。
“密公心怀大志,我努力成为他需要的人,便成了如今这副光景”
“沈姑娘”,听到此,商秀珣不知该说什么,一切太突然,许是意识到她的心思,沈落雁并无给她太多开口的机会。
“说来可笑,在与杨广的谋斗中,我竟能再见到我那杀妻杀女的父亲,当时他已是宇文化及手下将军,身边更是莺莺燕燕”
“我有些好奇,于是用了点计谋,让他陷入死地,我当着他的面,让他曾经想保护的沈家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
手不经意间握紧,紧张和愤怒的情绪在商秀珣身上蔓延,形成交合情绪的玻璃,却也不妨碍耳边的话还在继续。
“真奇怪啊,他竟然只求着让我饶他一命,明明当初那般大义凛然”
玻璃碎裂,愤怒裹着恶心,又在那声疑问中划拉出心疼,那一瞬间,商秀珣无法开口,谈不出具体感受,只不想弄伤谁。
注意到她的视线,沈落雁再度绽出笑,浅浅的,像是在诉说着一切都好。
“可他好歹是我父亲,尽管他还没认出我,但我还是顺了他的意”
笑,依然挂在说话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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