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库里,光线有些暗,顶上的射灯不怎么明亮,张思谭倚在车前,划着手机。
时间是下午六点多,倚着的这车是齐安那辆半紫不灰的奔奔。
在进车库前,张思谭刚刚跟张局通过电话,汇报了谈判的结果。
一切如期结束,思谭也将返航北京。
苏未还将留下来,对二钠水做进一步的研究。一直到从二钠水中提取的无水磷酸氢二钠检验合格,她的任务才算完成。
后期项目将会利用无水磷酸氢二钠与德国森堡药业再对接谈判,打下β注射液的价格。
主治脊髓萎缩病症的β注射液价格低廉,将会得到普遍推广。
但按照时间线,项目至少要往后再推几个月了。
此刻,张思谭耐心的等着齐安。
刚才谈判结束,她留苏未自己应付采访,寻着齐安的身影就出来了。但一出门,人群轰轰压压的围过来,再转身,又看不见齐安了。
想来停车库碰碰运气,果然车还在,但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好好道别吗,还能说些什么……
车库里很安静,但信号不好,点击的页面都要转一会儿圈圈才出来。张思谭索性关了手机。
她开始复盘这一个多月的进程,在心里编了个几千字的报告。
有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倒车时汽车发出的“滴”的一声,车轮缓缓行驶轻碾过的声音。
时间是七点,齐安还没有出现。
张思谭本能的愣了一下,想找出齐安的微信来给她发消息。
右手食指划着屏幕,半晌,张思谭停了动作。
也许,她看自己在这,便走掉了。
半紫不灰的奔奔还在这里,张思谭不信她不过来开。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她躲着自己,她不想见自己。
出了车库,天光暗了几个度。
空气里带着一点小风,很小很小,吹不动树叶,但是人脸能感觉到。
青岛算是一个热闹的城市吗,张思谭百无聊赖地想。
其实她以前不会关注这样没有答案于她而言没有意义的问题。但是现在,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去想这个问题。这样,才能不去看手机,不胡思乱想。
可能,是因为,有些落寞吧。
没等到齐安,齐安躲着自己,张思谭有些落寞。
已经在软件上叫了车,但张思谭还是沿着路边往前走。
她今天穿的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剪裁得体的西装修得整个人很纤长,但也不允许人做幅动太大的动作。
街道两侧都立着各式的建筑。大多是外国建筑的风格,尖顶、红楼、花岗岩、教堂里的哥特式窗扇。
建筑隐在葱绿的高树后面。树上缠着发出点点金黄光亮的灯带,还挂着大钱币、糖果、五角星。
能看到的地方都在发着光,让人觉不出是在夜晚。
所以青岛是一个热闹的城市吗。街上的车辆一排接一排,步履匆匆赶着回家的人们。
都好寂寞。
张思谭叹了口气,暗嘲心境使然,自己何时也这般多思起来了。
回到公寓后,张思谭迫不及待甩下了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拉过客厅和卧室的窗帘,又把上衣都脱了去,随便套了个汗衫。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窗外各色的人造灯很亮,窗帘又只拉了一层纱,所以屋子里也略跟着沾了些光。
换好衣服,张思谭在餐桌前坐下来,把手机亮度调低,处理起消息来。
餐桌上一半阴影,一半被光照得发白。塑料瓶里的玉兰花已经打焉,整个花瓣半合了起来,从瓶口往下垂着。
*
与齐深丽约的饭局是一点,张思谭还有相当空闲的时间收拾行李。
苏未早上给她送过来了水饺,说是周洋乐在她公寓里自己包的。
张思谭一面震惊周洋乐那么一个看着不靠谱的小姑娘居然还有这功夫,一面赞叹这水饺包得小巧玲珑倒是有两把刷子。
“上车饺子下车面。”苏未这样跟她说。
这是张思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她由衷地笑了笑,把满盘饺子吃了个精光。
收拾好后,张思谭去敲了苏未的门,等着一起去赴齐深丽的宴。
谈判结束的第二天,张思谭带的队,还有泰永的几位就一起吃了庆功宴。
所以这一顿,是专给张思谭和她的小组的送别宴。
周洋乐开车,苏未做副驾,张思谭自觉的拉开了后车门。
在青岛的这几天基本都是晴天,照着人明媚灿烂。
这个点街上没几个行人,多是匆匆一闪而过的车辆。
张思谭找着话题:“苏老师,上次采访我看你说忙完这个项目打算给自己休个假,想好去哪玩了吗?”
前排的苏未回过脸来,现出思考的神态:“考虑了几个地方。我比较喜欢海,之前看过一个游轮的视频,但两个人花销有点太大了,还在考虑。”
“两个人?”张思谭懵了一下。
“周洋乐也去。”苏朱没做过多解释,把身子往后又侧了侧,更方便聊天。
“你对你这个小徒弟倒真是上心。”张思谭赞道,边说边通过后视镜去看周洋乐,发现这个一天二十四小时冷脸的小姑娘罕见的勾了勾唇角。
“说到这个,你都要走了,不打算找齐安缓和一下吗?”苏未没注意到周洋乐的小表情,看着张思谭问道。
找过了。在车库等了她快一个小时,没等到人。
张思谭在心里这样嘀咕,面上苦笑,摇了摇头。
“随着她去吧,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苏未点了点头,转过了身。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陆续有几位同事到了。张思谭对他们的车很眼熟,停车的时候又特意往四周扫了一圈,没看到她最眼熟的那辆车。
莫名的,想起司马光的一首,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没想过与齐安有工作以外的任何联系,现下工作也已经收尾,确实没什么见面的必要了。
虽然不知道心里这巨大的空虚因何缘故,但回了北京,一忙起来,很快就忘了。
张思谭从车上下来,顶着太阳,这样安慰自己。
这停车场就在酒店前面,露天的场地,停的车也不多,车顶反射着光,车身的边缘被照得有些发烫。
适才有门童过来要帮周洋乐把车停到地下去,被周洋乐拒绝了,就愿意把车放在这里晒太阳。
苏未也没什么表态,随便周洋乐怎么停车,下了车就跟思谭肩并肩往酒店门里进,剩周洋乐自己跟在后面。
她们师徒二人的相处模式甚是奇怪,没有学生对老师的那种敬畏,也没有老师对学生的耐心教导。似乎总是一个在冷脸,一个在气定神闲。
张思谭心里奇怪二人的关系是亲是敌,也跟着苏未进了齐深丽开的包间。
刚一推门,一阵放肆大笑的声音就传入耳廊。
包间很大,一进门先是一个会客厅,皮质沙发,木式矮桌,装饰很典雅。明亮的灯光照着房间的深色木地板像**十年代老式的旧回廊,踩上去仿佛踏上一场柔软的时光。
房间里的窗帘都被拉了过去。厚重的幔布垂落在地上,复杂的花边镶得位置恰到好处,并没有拉低房间的高度。
这段时间媒体总是四处窥探齐深丽的私生活,企图挖到一些猛料,这紧闭的窗帘便是防着他们。
齐深丽等人坐在沙发上,位置不够坐,便又把吃饭的椅子也拉了过来。
看到张思谭她们进来,有几个人起了身。
“快坐快坐。”张思谭脸上立马带了笑,把刚才落寞的情绪隐了去。
她坐到齐深丽旁边,把包靠在身后。
有人递过来茶杯,她接过去,还没等喝,听到齐深丽玩笑道:
“来晚了啊你们,待会儿得多罚几杯。”
“哈哈哈。”张思谭把茶杯放到面前的矮桌上,表态道,“那必须。明天大家都没什么事,今天就放开了喝。”
众人又吵嚷着,笑笑闹闹了一阵,都落坐到了餐桌前。
菜只上了些凉菜,沿着圆桌摆了一圈。
圆桌中间摆着几瓶酒,瓶身都不是原装的,另找了特制的瓶子把酒倒了进去,看不出牌子,也不带标签。
齐深丽先在主位坐下,张思谭和苏未一边一个。
几个助手把茶壶茶杯从会客厅转移到了这里,给众人满茶。
不知谁去喊了传菜,一道一道菜由服务员端了上来。
一直到最后一道菜,一道雪菜银鳕鱼。长长的一条鱼被整个豁开,肉身雪白被炫成片,周身撒着雪菜碎和笋段。
酒已被拆开,刚才倒茶的人又拿过了酒瓶,从主位开始逐个满上。
酒入杯,咕嘟一声,醇香四起。
这一桌女生多,又是齐深丽主场,所以规矩没那么多,除了最开始的三气儿酒,后面的大家都自便,喝茶喝饮料都行。
张思谭明天下午的飞机,心里没有顾虑,索性就放开了喝。
齐深丽拿过小勺和小碗舀了满满一碗的鳌鱼胶,摆到思谭面前。
嫩黄的鳌鱼胶完全被高汤浸润,闪着油亮的光泽。
“酒香更需浅吟。”齐深丽把她的酒杯往旁边移了移,“多吃点菜。”
张思谭笑眼弯弯,半撒娇的语气:“齐总备得好酒。”
说完还是接过那碗鱼胶,用小勺轻舀一块,缓缓入口。
肉质鲜嫩,张思谭却觉得苦。
再尝,又没了苦味。
她顺从的吃完了一碗鱼胶,唇间有几抹黄油蟹的味道,淡淡的,滑着上膛。
张思谭想起刚才服务员介绍这道菜时,说叫蟹肉高汤鳌鱼胶。
她自嘲般又抿了一口酒,才恍过来是酒苦。
香醇涩苦,酿酒的人一定是带着极其复杂的感情。
一场酒酣之后,众人又交谈许久才终于散席。
张思谭喝了许多酒,齐深丽要来扶她,她逞强的要自己走,身体却诚实的很,软绵绵的靠在齐深丽身上。
“下次见了。”齐深丽轻声说。
“嗯。”张思谭点了点头,嘴张了张,又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没人提齐安,就这么结束了这次见面。
回公寓的路上,张思谭把头微微探出车窗,大口大口灌着沿路的风。
肚子涨得厉害,窝在后车座上很是难受,感觉酒精在脸上发酵,一层厚重和黏腻敷在上面。
她在外面从来不会这么无节制的喝酒。强大的空虚让她感到恐慌。
汽车疾驰而过,张思谭缩回了脑袋,按亮了手机屏幕。
点进齐安的消息界面,才惊觉她已经换了头像。呆呆的看着两个人上次的聊天页面,时间已经间隔了好久。
具体想说什么张思谭也不知道,就是想打一些字,想看对面有一些回应。不想就这么没着没落的结束。
看着那黑作一团的头像,张思谭莫名的有些心疼。
还没按开键盘,张思谭就看到上面的显示栏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张思谭呼吸滞了一瞬,仰在车座靠背上等待着对方的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的显示时隐时现,但直到张思潭下车,也没有消息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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