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时间不过六点。
天已经很亮,朝霞红云也已经退去,东边亮着光的云越聚越多,又越来越散。
也许是前一天睡的多了,也许是这次头脑清醒的与思谭姐同床共枕不怎么适应,齐安比平时早醒了一会儿。
张思谭也刚醒,睡了一夜后依然倦怠,让人想要继续赖床。身边多了一个可以让人依偎着的人肉靠枕,张思谭顺着身体的直觉,微微往齐安身边贴了贴,头发散落在一旁。
感受到张思谭的靠近,齐安懵了一下,身体有些僵硬。
“罗慕容加你了吗?”
“还没有……”
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哑,只是这次的沙哑比往日更甚。像在嗓子里撒了一把沙砾,声音跌跌宕宕从沙砾上走。
其实罗慕容已经同意她的好友申请了,只是齐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然说了谎。
她抓了一下自己的睡衣边,本能的觉得心虚。
张思谭点了点头,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每次要起床前,她都会更努力地把背贴在床板上,感受着托举的力量,享受这全身放松的时刻。
人类是趋温动物,对于温暖的事物会有想要趋近的本能。所以赖床是人类的本能。
张思谭可以很好的驯服自己的本能。她知道贪恋这一时的柔软和来一次大汗淋漓的奔跑,后者更能让她这一天感到精神充沛。
只是今天,她比往常更贪恋被子里的温暖。虽然她们各盖了床被子,但温度是可以传达的,两个人的体温让这被子里的空间更温暖了一些。
张思谭把整个身体掩在被子里。空调在后半夜就自动关闭了,但屋子里还有未驱散的凉气。
“思谭姐,你还去跑步吗?”
感受到张思谭的静默,肩膀的一角又被她压着,齐安不敢动,从被子里往外探了探头,问道。
“去吧。”虽然很想再眯一会儿,但还是决定从这温存里抽离出来。
这个时间段紫外线并不强烈,却也能穿破人的皮肤。张思谭什么也不涂,赤着胳膊沿着小区的路面跑。
这个小区的建筑很高,所以密度不是很大。张思谭沿着边线跑,楼与楼之间还能并排两辆汽车。
只是地上的阴影也实在少,太阳照着汗珠闪烁晶莹的光,头皮微微有些发麻,发丝里浸了汗,在头皮上跳着。
这是张思谭最喜欢的状态。虽然被汗水浸湿发梢的感觉有些难受,但是毛孔张开滋意呼吸的感觉又让她觉得自己在活着。
是的,活着。
人很少能感觉自己在活着。在父亲喝完酒任意将随手能拿起的东西扔到自己身上发泄时,在母亲死去的那个拥有超级温和超级驯良光线的夜晚里,张思谭都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死去。
她从很小就喜欢奔跑,因此也常被老师点名去参加运动会。当汗珠由小聚大跌落脸颊时,当老师念叨着她的名字表扬她跑的快时,她都在想,又活过来了。
她的母亲姓“谭”,但“思谭”这个名字却不是为了纪念她的母亲。尽管这是成年后,她自己为自己改的。
一个家庭的悲剧,源头往往都是一个狂燥无能且自负的父亲。如果还有一个袖手旁观的母亲,那么死去的瞬间就会更多。
于是张思谭在很多个瞬间里死去。
“思谭”的意思,不是思念母亲,而是思考怎样不像母亲那样麻木的活着。
跑了一阵,张思谭改成大跨步走路。
她掏出手机,把前天刚发的工资转了一部分给一个账户。
账户的IP是陕西。陕西住着她的父亲。
*
夏天是张思谭唯一喜欢的季节。
阳光灼灼,万物明媚,万事畅快。
当然,北京的夏天有些热的过分了。还没到八月,城市中央就像挤了一个在无限膨胀的气球,气压越来越低,灼人的气温刺得人发木。
早晨的空气略微凉一些,不那么烤人。但汽车经过时尾气带起的扬尘还是让人气闷。
张思谭经过早餐店,快速挑了几样,便往住的单元楼走。
连带着两天都点了烧麦,在走进早餐店时,张思谭想着不要再点烧麦了,在点餐时却还是指向了它,等反应过来,服务员已经眼疾手快把它包好了。
幸好还点了些其它,搭配起来不至于太腻味。裹着米粒的面皮像是一种化学塑料膜,刚嚼时觉得新鲜,嚼久了就觉得是在咬一张死皮,味如嚼蜡。
到了家,齐安已从床上下来,在洗手间里洗漱。
张思谭把早餐放到茶几上,往卧室瞥了一眼,被子已经叠好,齐安的那一份还摆在她床上,两个枕头依然紧挨着。
“让齐安把被子抱回自己的卧室”这样简单的话就在嘴边,人却犹豫了一瞬。她独立的早,普通小孩也许六七岁才开始与父母分床睡,她有记忆以来却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
对于爱的缺失让她有一点贪恋昨晚的温存与温暖。所以还是把已经在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想把主动权交给齐安。她想回便回,想继续待着,那也甚好。
“思谭姐。”听到动静的齐安从洗手间往外冒了个头,发箍戴在头上,把额前的碎发都挡在了发箍后面。
“我能用一下你的面霜吗?”
声音从洗手间那边传过来。跑完步后身体肌肉有些发胀,耳道也感觉加长了一些,声音传过来有些渺远。
“用吧。”张思谭淡淡的回道。
现下洗手间由齐安用着,她没法进去洗澡,便矗立在客厅又重复了一组刚才在楼下做的拉伸动作。
齐安得了许可令,拿过架子上的一罐写着英文字母的白色瓶罐,拧开抹了一些出来。
北京较青岛干燥一些,齐安用的量便也大了一些。从家里带来的面霜已经抹完了,新买的还在路上,便只能先借思谭姐的应急。
掌心里的油状物散发出一抹奶油清香,齐安用指腹轻轻挖过一角,覆在脸上。
张思谭的面霜较她自己平时用的那一款更滋润些,涂多了会显油腻。齐安便把剩下的蹭到了胳膊上。
这时张思谭也正好进来,从镜子里扫了一眼齐安。
齐安闻着这面霜的味道正高兴,觉得这味道青青的闻起来很舒服,而且张思谭脸上也涂的这款面霜,便又觉得这味道很熟悉。
她举起自己的胳膊嗅了嗅上面的味道,向刚走进来的张思谭炫耀道:“思谭姐,我现在跟你一样好闻哎。”
“……”正在拿东西的张思谭顿了一下,从镜子里看里面人的傻模样。
“收拾完出来吃饭。”伸向架子的手又收了回来,走出门才想起来自己是进去拿东西的。
等齐安从洗手间出来,张思谭才能得以进去洗澡。这是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两个人住在一起的不方便之处。
她从架子上挑了一款沐浴液,小小的一瓶,瓶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字母。张思谭勉强能认出“雪松”这个单词,前调和后调都有雪松的味道。
雪松,是一个让人很容易想到冬天却又不觉得寒冷的词。
白色的液体在肌肤上滑过,又很快被揉成泡沫,在水流下四处奔散。空气里带上一种冬日里烧木柴的味道、扑鼻的温暖和一闪即逝的木屑的味道。
从浴室出来,张思谭把湿发扔在脑后。齐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早点还没有动。
“不用等我,你先吃就行。”张思谭走过去坐下。
“一起吃吧。”齐安见张思潭出来,脸上显出高兴的表情,往她坐的地方靠了靠。
洗过澡后身上的热汽还没完全散去,湿发已经被擦得不滴水,垂在脑后像一根即将钻出芽苞的根茎。
“思谭姐,罗慕容说他现在确实在海南。”
“他认出你来了?”
“……嗯。”算认出来吧,昨晚他们两个聊天,齐安跟他介绍了自己是酒吧一起跳舞那个,但他自动跳过了这条没有回。
齐安把手机拿给张思谭看,有些胆战心惊,怕她发现昨晚罗慕容就同意好友申请了,怕她识破自己的谎言。
幸好张思谭没有往上翻,只看着消息界面,上面还停留在罗慕容说“人在海南,回不去”。
“前天还在酒吧买醉,现在就到海南了,动作那么迅速吗?”张思谭撇了撇嘴,脸上写着怀疑。
她用齐安的手机回过去:“七月去海南,小罗总好雅致。”
那边很快也回过来:“一早一晚不是很热,还能避开人流。”随后又甩过一个表情包。
张思谭敛了神情,没多纠结这个纨绔子弟为什么加齐安不加自己。
她速战速决道:“我们医保局跟贵公司的合作还有许多细节要谈,小罗总什么时候从海南回来?”
“玩开心了就回去。”
张思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再回复,把手机递给齐安,拿过桌上的烧麦咬了一口,果然味同嚼蜡。
齐安安静地坐在一边咬着一个包子,知道张思谭碰了壁,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要等他从海南回来吗?”
“不等。”张思谭又咬了一口,“下午你跟我去见齐东的刘总,我们跟她谈。”
“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面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