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文娘的故事(上)

原来徐森和文娘曾是同乡,却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只偶尔在村中打个照面。

徐森的父亲是猎户,身体健壮,武艺高强。靠着他父亲狩猎的手艺,家中不缺吃喝。

徐森从小便跟他父亲一样,虎头虎脑,身强体壮,他父亲甚是喜欢他,经常将他带在身边,传他一身武艺。

徐森还有个哥哥,不似徐森父亲那般威武,是个文静的男孩,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听故事,会趁着父亲不在家,偷跑去村中的学堂蹲在墙外听先生授课。

他父亲虽不喜男儿舞文弄墨,但尊重他哥哥的意愿,将他哥哥送去学堂读书。徐森的母亲瘦瘦小小,清明豁达,一家人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徐森七岁那年,村里闹了水灾,整个村子都被洪水淹了。徐森的父亲被官府征去治水,却死在了外面。

官府的通报说是徐森的父亲不听指令,擅闯洪水严重的地区救人,被洪水卷走了。可同村回来的人却说是因为他父亲看不惯官府私自挪用治水的经费,同管事的起了争执,被官府的人打死了。

水患闹得百姓民不聊生,眼见着家里没了余粮,徐森的母亲只得带着他哥俩随同村的百姓一起出门上京都乞讨。

起先流民不算多,大家还能找到些食物。随着水灾的严重,闹饥荒的村落越来越多,灾民也成百上千的增加。路上的野菜野果都被抢光了,食物越发难找。

徐森的娘太过瘦小,又带着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的总也抢不到什么吃食,只有徐森仗着身量小,身体结实,常常爬到更深的山谷里去摘别人摘不到的果子。

流民们一路北上,见到城镇就往里窜,想要去讨些饭菜,可城里的情况也不乐观,百姓们过得紧紧巴巴,哪有多余的粮分给他们。

流民这么多,那些城里的百姓皆紧闭大门不出,生怕流民们闯进来抢东西。只有城中大户,还愿意支着粥棚施粥,可即便有贵人接济,这么多的流民疯抢,这些粮食也是杯水车薪。

担心这些流民会聚众闹事,城镇中大多只让流民待一半日,喝点稀饭充充饥,便会派军营的人将他们赶出城。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在城中躲起来,可不知是贵人们害怕,还是官府不愿意,总之被发现之人都会被抓起来一起赶出城,有的流民反抗,直接被官府拉倒街上打死。

流民们无奈,只得继续北上。路上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尽了,再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能充饥的食物,甚至他们为了抢一株野菜,一块树皮,都大打出手,打死人不在少数。

抢不过也打不过的人,只能挖土吃,可是吃土也饿,吃什么都饿。

那些瘦弱的妇女和女孩子们,抢不到吃的也就罢了,偏偏有一口东西,都紧着男人们先吃,妇女和孩子们都饿的眼冒金星,走不了路,在路上一步一步的爬。

因为没有吃的,因为没有活路,饿死的女孩被直接扔在了路边。

饥荒闹到最后,死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也开始不像人,仿佛一群行走的骷髅。不知是谁先起了头,流民之间突然开始了人吃人。

他们对自家孩子下不了手,于是便出现了“换羊”的现象。

说来可笑,明明已经不做人了,偏还要那没有用的面子,他们觉得吃人难听,为了粉饰自己的行为,他们将家中的女孩称作“羊肉”,换给对方,俗称换羊。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收不住了,流民们都疯了,四处跑着去换羊。到了徐森家,他娘坚决不换,称自己是两个儿子,如何能与别人换羊。

别人劝徐森的娘别这么死性,儿子又如何,自己活下来,找个男人还能生更多儿子,被徐森的娘啐了一口痰,让他们滚得远远的。

见徐森的娘如此不上道,那些流民便开始拉帮结派的排挤他们娘仨,让他们跟在队伍最后。同行的人也有将羊肉送与他们娘仨活命的,可徐森他娘不要。

她不想自己的男人被官府冤枉打死了,自己的儿子又做了吃人的人。

文娘便是那时被他们捡回来的。文娘本名苏墨,父亲是村里的秀才,开了间学堂,徐森的哥哥便是在文娘家的学堂读书的。

文娘的父亲身体不好,刚闹饥荒不久,他父亲就病死了。文娘的母亲带着哥哥弟弟和她乞讨,换羊时,她母亲便将文娘换了出去。

文娘的母亲哄骗她,说是对家还有余粮,只要文娘肯去做童养媳,对家愿意给文娘口饭吃。

那时人都快饿死了,怎会有人去想娶亲之事,更遑论要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孩子去做童养媳,可文娘哪里懂这些,听她娘这么说,文娘就信了。

她去了对家,发现人家并没有给她吃的,而是将她绑了起来,想要晚上将她带去林子里杀了。文娘心里害怕,却也没有束手就擒。

她身上还藏着他爹批改作业时的朱砂,于是她趁人不注意,和着口水,将朱砂点在身上开始装病。她本就饿的皮包骨头,身上又多了一堆红斑,看着像生了怪病。

都道是水患过后必遭瘟疫,那家人嫌文娘晦气,又恐她将疫病传了去,便找到文娘的母亲嚷嚷着将她换回去。

文娘的母亲不同意,说好的事如何能反悔,况自家已经宰了羊,再想换也是没有了,只能将羊肉分给对家一些以做补偿。

至于文娘,她娘说了,既是得了疫病,便丢去自生自灭吧,反正女子养到最后也要嫁人,左右都是泼出去的水,没得为了一个赔钱货还要浪费羊肉。

文娘听了她母亲的话,犹如五雷轰顶。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娘亲说出的话。

灾难和饥饿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了她娘亲的恶魔嘴脸,也照出了文娘的悲惨命运。

她被丢在了路边的草丛里,路过的人没有一个对她施以援手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定是要死在路上了,没想到最后是徐森的娘救了她。

他们娘仨因饿的厉害,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又因乞讨的人都在换羊,大家勉强有了口吃的,故而路上的野草野菜便不再过分抢手。

徐森娘仨靠着这些野草野菜苟活着。徐森先看到了文娘,同他哥和娘亲说路边有个得了疫病的女孩,像是死了。

徐森娘亲过去看,发现文娘身上的红斑是点上去的,她只是饿的厉害,并未得病。于是他们匀了些野菜给文娘,救下了她。

文娘将自己被家里拿去换羊,又担心她生病传染给家人,被丢在路边等死的事说给了徐森的娘亲。徐森的娘气的大骂文娘的母亲是老贼妇,只道让文娘跟着他们一起走。

起初文娘不愿意,她害怕徐森的母亲骗她,也将她拿去跟人换羊,可走了几天,发现徐森娘仨并无此意,她心中感动,认了徐森的母亲做干娘。

那群流民没多久便将可换的女儿都做了羊肉吃了,可离京都还有很远的距离。此时乞讨的同乡人已不能称之为人,他们饿红了眼,开始互相残杀。

徐森的哥哥从换羊盛行开始,便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他们本就是队伍最后面的人,徐森的哥哥便带着母亲和弟妹,四人离队伍越来越远,最后直接离开队伍。

都是奔死的人,没人在意他们几人的死活。他们白日里躲起来,夜晚出来偷偷赶路。就这样走到最后,同村出来乞讨的人,稀稀拉拉都死在了路上。

横尸遍野这个词第一次在徐森的脑海中具象化了。他们从死人堆中爬过去,一路挨到了京都城外,几人奄奄一息,就快要到京都了,眼看着快要有活路了,可徐森的娘没有挨住。

她带着三个孩子到了城门下,自己却饿死在了城门外。三兄妹哭着将徐森的娘葬了,连块碑都没有。

因为饿的没力气,坑也挖的浅,最后还是徐森的哥哥说,我们如今已是尽己所能,能活到哪日都不好说,想来娘也能理解,坑不够深便用石头掩盖吧。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也活不下去了,还能循着石堆死在娘身边。

葬了娘亲,徐森三兄妹一路进了城。

京都的繁华真是富贵迷人眼,对三兄妹来说,互相残杀的村民,横尸遍野的尸堆,闹饥荒的村落仿佛梦魇,眼前的一切也未必真实,一切都似虚幻。

他们仨人在城内乞讨,倒也总能讨到些吃的填肚子,可这终究不是办法。

有一天徐森的哥哥回来了,罕见地带着肉包子,徐森和文娘眼睛都亮了,将肉包子捧在手心往嘴里狂塞。

他看着徐森和文娘满心欢喜地吃着包子,赶紧擦掉眼中的泪,同他们俩说自己在宫中谋了份差事,以后也是有月例银子的人了,他要徐森和文娘不必担心,今后再不会挨饿了。

徐森原以为自己的哥哥读过书,是去宫中做官了,可他哪里懂得,他哥哥认识的那几个字根本不够看,他哥哥是自己寻了人牙子,将自己卖进宫内做了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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