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墨镜

陆杳在山上统共住了五日。期间她妈差王妈来看望过一次,大抵是担心强行带回更生疑窦,王妈竟一点没劝回去的话。

照理说陆杳应当待不住这好些天,都说寺庙里规矩多,吃得也不精细,沉梦好几次都觉得她吃苦、委屈了,温言劝她回去,可这五日于她而言,却是难得的清静自在。

先是作息,天微亮,师太就叫起了。那可真是容不得拖赖,唯恐佛祖怪罪。净手上香、清扫卧房、朗读经书,一圈忙完才能去吃点东西。吃的东西连着五日都是一样的——粥和馍。这粥清甜,加了绿豆,陆杳忙活一早上腹中空空,每次都要吃两碗。下午的流程是差不多的,每个点干什么是早就规划好的,不需要思考,照做便罢。到了晚上,再没有说睡不着的时候,后几天她睡得比沉梦还早。可见修行真是苦差事,累得很。但累中却心境平和,不知道是不是环境使然。

再者是和沉梦的关系,吃住在一起,更为亲近。沉梦的胆怯和不安好像被神佛带走了,她变得爱笑了。对了,陆杳原以为沉梦的笑都如春日溪水的漩涡一样,清且浅。这倒不是陆杳的认识狭隘,毕竟她只见过沉梦那样笑,且总有人是那样的,她的意思是说不太爱笑,或者笑点比较高。直到她见到了沉梦的大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简直荒谬。沉梦也可以笑到捶胸顿足,也可以笑到面红耳赤,也可以笑到差点打翻桌边的茶具,回想起让沉梦笑成那样的事她却记不清,可见那并不是件多大的笑料。

凡此种种,都让陆杳心安。难怪古人常说什么青灯古佛的,待在这儿好像一切都变得简单。

可世俗人总要返回俗世中。

家里的人来接,走几小时的山路再转马车,回去的路上,眼见着沉梦就不笑了,像个瓷娃娃,静静-坐着。

回到家陆杳才知道爹先她们一日到家。她一向躲着她爹的目光,这次却不知为何有股莫名的勇气,在她爹眼皮子底下牵着沉梦的手捏了捏,意思大抵是没关系,我不怕我爹训斥。

岑清大晚上还戴着副墨镜,摇着扇子,倚着廊柱比往日更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完了。”从岑清身边走过时,她听见岑清这样说。

事实上她没有完,她爹甚至无意和她计较她顾自留在庵里的事情,以至于从始至终目光的落点都完全不在她。

沉梦被带走了,她无力阻挡。沉梦也学着她的样子回捏了捏她的手,好像在说,没事儿,明天再见。

庭中树的枝叶愈发茂密,连对面的一丝动静也窥探不到。她伏在窗框,拨弄风铃,心下凄然。她不敢想沉梦正遭遇什么,也不敢面对沉梦的遭遇,她的怒火烧了满腔,却没法喷涌。她焦躁地下楼去了。

她爹卧房幽然一点光,她好像听到了细碎的哭泣,不及分辨,已散于夜风。

“睡不着?”身后是岑清的声音。

她回望,才发现二哥在廊下阴影处的躺椅上摇着扇子。

她走过去,二哥给她腾了个地方坐。

她眯眼一瞧,二哥鼻子上居然还挂着那副墨镜,问:“你在干嘛。”

“纳凉。”岑清笑。

她自然不信,可对墨镜的存在更为在意,只以为二哥在故作高深,于是孩子气地去抢。岑清自然防着。可他显然低估了妹妹的实力,一个失衡,两人都跌下躺椅,墨镜摔在地上,镜片从镜框出逃了。

“这下好了,你得赔我。”岑清隐在阴影里,语调比一贯的无所谓多了三分紧张。

“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她想抵赖,却猛然在二哥脸上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懒得和你计较,回去睡了。”岑清要走,她却不让了。

她在学校虽不爱打球,但跑步什么的还是比较擅长的,又特意练过,真犯起犟劲是这个常年不运动的公子哥不能轻易甩开的。岑清于是被猛地拽了个大回旋,在敞亮的月光下,直面妹妹的审度——眼眶处的青乌无处遁形。

陆杳心口一滞,踮起脚轻轻触碰伤处。二哥为人处世圆融,是县里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不与人结怨拉仇,况且能在他面门这般造次的只有……

“是为了我?”

“小小年纪这般自恋。”岑清苦笑摇头,“若是为着你讨了顿打,我一定在你面前肆意招摇,好叫你不忍心,为我施各种好处。”

“那是为什么?”陆杳想起上一次父亲动怒还是为了大哥的事。

“你看看我们家,空有体面。”岑清环顾四面的楼,月下森森,“世道不如意,他也不容易,挣扎着要爬出泥淖,却越陷越深,凌云之志终成梦,怪不得他焦躁愤恨。”

“生意是没有以前好做,打仗嘛,难免的。”陆杳扶着二哥的胳膊,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他的眼底有一层凄怨哀愁,叫她不忍放手。

岑清摇头,只道妹妹还不懂。“尽快回学校吧。”他摸摸妹妹的头。

“可假期还长。”陆杳掰着手指,发现还剩一月。

岑清好似没听见,只是喃喃重复了一遍,“尽快回学校吧,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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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然一梦长
连载中魔仙堡头号扛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