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
那个乞丐嘶哑着声音喊道。
慕浅浅蹙眉，她嫌弃地后退了几步。
那个乞丐又道了一声：“浅浅……”
醉食楼里，桑絮见状，连忙撇下手头活，冲到慕浅浅身旁。桑絮慌不择路势驱赶，待看清那位乞丐面目的瞬间，她瞬间敛声。
桑絮颤声道：“这、这……”
听闻桑絮的回答，那位乞丐的眼底瞬间了亮了一下。
慕浅浅见状，猛地把桑絮拉到身后。她盯着面前人，厉声道：
“流放期间出逃回京，你可知何罪？爹。”
面前这个乞丐，正是被贬谪的慕忠。
慕浅浅曾以为，自己与他此生不会再相见。却没有想到，慕忠好大的胆子，他忤逆朝廷的命令，竟然独自偷回了京城。
此事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得之不易的生意口碑，甚至是张府，慕浅浅不想再受到任何牵连。
她迅速回首，高喊：“快！把他拉走！”
“慕浅浅——！”慕忠嘶吼，声音哑得如锯树桩，“钱！我只要钱！给我钱，我就走！听说你得公主殿下赏识，想必……”他边说，脸上显现出妒忌的色彩。
“快一点！别耽误了店里的生意！”慕浅浅压根没有理会，声音中多了几分不耐烦。也正是这点情绪，唤回几位小二的理智。
慕忠先一步扑上来，歇斯底里道：“收完钱我就走！拿完我就走！慕浅浅！你顺从我，你我相安无事。你若不助我，我定来你一道下水——！”
慕浅浅额角突地一跳，心道：“这人是脑抽了吗？怎会说出如此蠢话？”
下一秒，不等身后的小二上前救场。
只见余光处，一道黑影从左边一闪而过。
“啊——！”
慕忠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被人拍倒在地，接着又咕噜打了好几个滚。
慕浅浅定睛一眼。
面前站着一位少女，年龄和桑絮相仿。此人衣衫陈旧，看得出来是个贫民。
少女转身，先去关切慕浅浅：“慕掌柜，您没事吧。还好我身手快，没让这个疯子得逞。”
慕浅浅看着这位少女。
她确信，两人从未见过。
“多谢这位姑娘。”慕浅浅莞尔，拱手相敬。
前方，慕忠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起身。他颤着声：“慕浅浅，你这丫头，真是铁石心肠。”
少女方才那一推，力度不轻，慕忠半张脸已经红肿发紫了。
少女疑惑道：“慕掌柜，这人是您的旧识？”
“我不认识。”慕浅浅毫不犹豫。
慕忠像是着了魔一般，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你受张府庇护，免脱罪责，现在平步青云。而我、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我分明只是想站得更高一点，我这颗心怎会平静——”
“慕浅浅——，你此次不帮我，我拼上我这条命，也要把你扯下去！手握证据，万劫不复，你要与我一起走！”慕忠抬起头，眼底曝出道道血丝。
慕忠看样子已经失去了理智，如此状态，慕浅浅真怕他做出什么。
桑絮已经害怕地躲入店里。无论过去多久，她都无法抹去心底对慕忠的恐惧。
慕浅浅下意识后退一步。
突然，后背猝不及防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慕浅浅猝然瞪大双眼。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慕浅浅的肩。
熟悉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什么证据？不如此刻分享一下。”
张清序怎会在这儿？
慕浅浅心底一惊。
偏过头，瞥见那张亲切的侧颜，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知道，只要有这个人在，一切都会化解。
慕忠嘴唇一抖，如小鸡见雄鹰，他一下子没了回音。
张清序的手又紧了紧。声音平淡温吞，周遭却散发着凛冽的寒气：
“没有人可以威胁我的夫人。”
慕浅浅闻此言，心脏蓦地空了一拍。
张清序松开慕浅浅。
后背处的温暖遽然褪去。
张清序低头，对慕浅浅宽慰一笑：“都交给我吧，夫人。”
慕浅浅脸颊更是一热，低低地“嗯”了一下。
张清序瞥了慕忠一眼，视线锋利如刃。
玄参从后冲出，他毫不费力地扯过慕忠，单手扣住慕忠两手腕，把他推走。
张清序不放心地又安慰了一句，紧随着玄参一同离开了。
今日前来的都是老客，众人似乎对醉食楼的变故早已不见怪了。所以，众人皆以为是前来乞讨的小乞丐，也没有过多关注了。
慕浅浅在心中松了口气：“万幸，除了身边人，暂无人发现那人是慕忠。”
视线转向那位挺身而出的少女。
慕浅浅欲再谢上一句。
那位少女抢先一步哀求道：“慕掌柜，我叫秋香，您怎么叫我都可以，看你喜欢。我这次前来希望您能救救我娘。”
秋香哽咽着说：“她、她病了。病了很久不见起色。”
慕浅浅闻言，温声劝道：“秋香姑娘。病了应该去找大夫，而不是我一介药膳师。若是生活窘困，宫中各太医会定期低价看病。”
“但！我是得知您治好了公主，才前来的！”秋香突地提高音量。
彼时，醉食楼里传来朱福来的呼唤，店里的生意正红火，耽误不得。见秋香情绪逐渐失控，慕浅浅一锤定音：
“此事非我一人可解决。你家在何处？我明日申时前往。”
秋香急不可待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慕浅浅记在心底，忙不迭地入店，忙碌迎客去了。
一个时辰后。
慕浅浅把这个承诺忘了个彻底。
翌日，醉食楼仍旧生意兴隆，慕浅浅忙得脚不沾地。
一日风平浪静。
再一日清晨。
慕浅浅去醉食楼做药膳。
前脚刚入醉食楼，后脚便听见吴悦匆匆来报。
又双叒叕有人来砸场子了！
慕浅浅气愤不已，瞅着贴在墙壁上的订单。
她顶着一张比锅还黑的脸，走了出去。
看见店外站着熟悉的少女，萍水相逢她却出手相助，昨日冲上前推开了暴怒的慕忠。
慕浅浅脸色稍缓。
这人貌似叫什么秋……
慕浅浅思忖了好几秒。
我想起来了，她叫秋香。
“秋香姑娘好。”慕浅浅挂上职业微笑，“还问这个时间点前来，你所为何事？”
“何事？”秋香贝齿微咬上唇。她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怯生生道：“分明、分明是您答应我的，您却……”
她喉咙一滚，哽咽地说不出话。
脑中“嗡！”一声响。
慕浅浅陡然想起和秋香的承诺。
她已经彻底遗忘了。
“唉！”慕浅浅叹了口气。倒不是心烦于自己多添了桩事，而是有愧于失了承诺。
“此事是我错在先。秋香姑娘不必伤心。”慕浅浅安慰了几句，扭头吩咐了丁嘉几句。接着自己跟着秋香走了。
秋香道，她家就在醉食楼附近，所以一听闻公主的事情，她就寻过来了。
在过去的路上，秋香不停地向慕浅浅叙说着她母亲的病情。
慕浅浅根本听不懂，却也还是安静地听着。
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两人身边。
慕浅浅侧目。
一只修长白净的指尖撩起车帘。刹那间，慕浅浅嗅到了空气里飘来的一缕药香。
果不其然。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夫人如此匆忙，这是要去何处？”
张清序坐在车窗边，笑得温和如雪，优雅翩翩。
秋香反应机灵：“草民见过张太医。”
“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答应去给她娘看病。”慕浅浅笑道。
张清序瞥了秋香一眼。他对慕浅浅温和展颜：
“不如上车，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慕浅浅双眼骤然一亮，有了张清序的帮助，她治病事半功倍。
“好。”慕浅浅乐得咧开双唇，带着秋香和桑絮坐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抵达来了秋香和其母住所。
走进后，一位老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迎接。
秋香安抚好老妪，搬出两把木椅子，给慕浅浅和张清序。
此处只有一间屋子，三人便在院中畅谈病情。
张清序理理衣摆：“请问秋姑娘，您母亲身体近日有何处不适？”
“首先。我母亲经常腹部疼痛。”秋香道，“我们买了许多药，然效果不理想。”
张清序思忖一下，继续问：“腹部何处不适？”
秋香抬起手放在腹前，比划着：“我娘说是右上腹，嗯……中部有时也会不舒服。”
秋香补充道：“不仅会疼痛，而且此病总是一阵阵的，我娘还会感到恶心，甚至会吐。上次咱们吃完一辣油饼，我娘就……”
秋香突然说不下去了。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
张清序道：“此病乃胆结石。”
“啊？”
“啊！”
这两道声音，分别发自秋香和慕浅浅。
“这、这是什么病？”秋香全身发抖，眼底出现点点水光，“我从未听说过。”
“姑娘不用担心。”张清序安抚，“此病不算严重。我写一张药谱与你。平日里，注意清淡饮食，忌高脂辛辣的食物，多吃水果蔬菜即可。”
慕浅浅从木椅上站起身，大大咧咧地笑道：“那么接下来，是我的时间！”
“此次要做的药膳名为‘洋葱炖乳鸽’。”慕浅浅拍拍胸脯，“此药膳具有利胆除湿的作用，适合胆结石、胆囊炎患者食用。”
秋香的家没有灶房，她在院子角落就地挖了个大坑，坑底堆着木柴和炭火，其上吊着一口大锅。
秋香拿来一个乳鸽。乳鸽皮肤无红色充血痕迹，肉质富有弹性，表皮和肉切面有光泽。
慕浅浅把乳鸽洗净处理干净，随后将其切块。接着拿起洋葱，切成角块。
随后，慕浅浅把海金沙、鸡内金洗净，又把生姜切片。
接着，秋香生火，把锅烧热。
慕浅浅朝锅里倒入热油，下洋葱片爆炒。
下乳鸽，加入高汤，小火炖二十分钟左右，最后撒入白糖、盐、味精调味即可。
洋葱炖乳鸽正式完成！
淡淡的鸡肉香渗入空气中，又伴着洋葱的灼辣味，浅棕色的高汤上漂浮着翩翩洋葱，每一块鸡肉上都浸满了洋葱高汤。
秋香把药膳端给老妪。
老妪似乎从未吃过如此美食，吃得差点掉下眼泪。而秋香，则眼巴巴地看着，喉咙一滚。
恰好，张清序写好的药方，足足长大三页纸。
秋香结果药方，感激得哽咽不住。
临走之前。
慕浅浅凑巧听见秋香的呢喃：
“若是其他穷苦人家，也能和我这般幸运，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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