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枝不动声色地轻瞥布菜之人,愈发觉得倒胃口,眼神扫过满桌珍馐,不禁哀叹可惜。
见她迟不动筷,胡阼非屏住了一口气,小心地问:“是不是这些菜不合沈小姐的口味?无妨,我这便叫人撤了换一桌新的来……”
沈寒枝急忙拦下,故意表现出惆然之色,摇头答道:“这些都是州牧大人精心准备的菜肴,撤了属实可惜。况且,不是菜不合我的口味,而是我一路颠簸,身子本就不适,方才又听大人倾诉与亡妻情深意切却天人永隔,这心里便更难受了……”
胡阼非附和地叹一口气,然而望向沈寒枝的目光里却浮出两分藐视,心道:小女子便是小女子,只懂情情爱爱的,呵!我随便寻个借口便能将她诓骗住了,看来圣旨上写的什么通孙吴之术、湛骑射之艺,也不过是为了哄骗沈侯的好听话嘛!
沈寒枝忍泪般轻轻抽噎两下,强颜欢笑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踏足如此豪华的酒楼,也不知这里有没有甜甜的糕点?”
“有!当然有!怎么,沈小姐喜吃甜食?”
“倒也谈不上喜欢……”沈寒枝故作羞赧,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不怕大人笑话,先前我颠沛流离,内心苦楚无可疏解,只能……只能捡人家吃剩的糖果子。这嘴里甜了,心里的苦也能少一点。”
胡阼非颇为识趣地喊:“来人!把所有甜食通通端上来……”
“岂敢害大人破费!”不及对方说完,沈寒枝便先一步起身冲屋外唤道,“霍钺!”
守在外边的霍钺立马进来,按照先前与沈寒枝商量好的说辞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问问老板有没有甜果子,有的话买一两样即可。记得报我的账,切莫再让州牧大人破费了。”
诚如所料,胡阼非一听这话瞬间从座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把霍钺拦了下来:“不可不可!下官岂敢劳沈小姐破费啊!侯爷要是知道了,定会责怪下官怠慢了他的掌珠!这位小兄弟,请你务必同老板讲,一切开销记在我胡某账上便可!”
霍钺看一眼沈寒枝,称是离开。
胡阼非长舒一口气,转身一瞧沈寒枝正执樽作敬酒之姿,又忙不迭跑回桌边抓过酒杯与其对饮。
沈寒枝将酒杯置于唇边,却并不饮下,幽深的眸光始终紧盯对方手里的酒杯。
一声“咣啷”轻响后,胡阼非变得摇头晃脑、哼哼哧哧的,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胡乱挥了几下手便倒在了地上,醉得不省人事。
沈寒枝挑眉一笑,等到敲门声复而响起,便道:“进来吧。”
霍钺飞快进入屋内并且动作利落地反锁了门。尽管早知道沈寒枝自有办法对付胡阼非,可亲眼看见躺在地的人时,他仍觉惊讶:“这是……死了?”
沈寒枝冷笑:“他倒是想,哪儿能这么便宜他。我是在他的酒里下了酒魔,一种使人闻酒便醉的青色妖虫,寄于人体内十二时辰后消散。咱们离开樾州前,他是醒不过来了。”她压低声音问霍钺,“看见东西放哪儿了吗?”
“楼下柜台最底层的暗格里。不过今日是酒楼老板亲自看台,恐怕不好取走。”
他们说的是酒楼账册,上面记有胡阼非这些年来在此花费的钱财和交往人士的名录,今后顺藤摸瓜定能查出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好,待会儿你送胡阼非下楼,我去把账册偷来。”
“可咱们同进酒楼,只我和他出去会引人生疑。”
沈寒枝但笑不语,走到户牖旁敲了两下,一个与她容貌相同但身着杂役衣衫的女子从户牖后走出来。
霍钺看傻了眼,本能地握紧刀柄。沈寒枝忙按住他的手,解释道:“她是莥婆,平妖,不伤人,我特意请她来帮忙的。”
霍钺再次打量对方,原本紧绷的神情有所松懈,又慢慢地被好奇取代。
“莥婆,等会儿你换上我的衣裳随霍钺回州府,在我房里躲好,不要随意出门。若有人问起,你便说自己吃了酒,头有点疼,不想被打扰,大约戌时末我便会回去了。”
“那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一个月后你带着自己做的机巧物件去京中寻我,我定助你拜入匠师贺春门下。你路上用的盘缠我也为你准备好了,便放在厢房的床下。”
“好!一言为定!”
沈寒枝踏过户牖来到隔壁屋室,与莥婆互换衣裳,又在其帮助下暂时改变了容貌,扮作杂役匆匆下了楼,粗着嗓音喊道:“客将归矣!”
酒楼老板连忙亲自相送。
霍钺扶着胡阼非下了楼,余光自始至终关注着沈寒枝,见她虽已去到柜台旁边却不得机会出手,赶紧假装没有站稳,手上一松令胡阼非滚下楼梯。
酒楼老板惊慌失措,招呼小厮们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去搀州牧大人,幸好对方醉得深沉,不然又是好一顿责骂。
沈寒枝趁机钻进柜台后,据霍钺所说从暗格里翻找出几本账册,也不管是不是自己要的那本都一股脑儿地揣在了怀里。正当她准备出来时,酒楼老板突然转了一下身。
霍钺眼疾手快,直将刚刚扶正的胡阼非又丢给酒楼老板,佯装吃力地斜了斜身子,蹙眉咕哝:“这也太重了。”
“真是,睡得跟死猪……呃……”酒楼老板意识到说错了话,讪笑两声,闭口不言,只一味与小厮合力搀着人往外走。
沈寒枝趁乱绕到酒楼后院。霍钺见状,松了一口气,护送莥婆坐进马车并亲自驾车回到州府。他带莥婆来到沈寒枝的住处,一直在门口守着,直到实难忍饥才悄声问屋内之人:“我去拿点吃食,你要不要?”
莥婆摸摸肚子,是有点饿,便轻声应好。待霍钺走后,她心里忽有些忐忑,眼看着快要到戌时末了,她把窗户推开一条细缝,看见院门口闪过一人影,身形高大一看便知不是沈寒枝。
心口怦怦直跳,莥婆没来得及锁门,只好匆匆吹熄了烛火假装就寝,然后抱紧钱匣子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盘算着不论来者何人,只要一开门自己便冲出去逃走……
傅声闻停在门前,正要叩门便见灯烛息灭,不由得一顿: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他推了推门,发现并未落锁,迈步走入。
莥婆咬了咬牙,闭着眼睛闷头乱冲,不但直直撞上来者,还被其反手钳制住,吓得惊声尖叫,却也只叫了半声又被人捂住了嘴。
傅声闻本想像往日那般同沈寒枝打情卖笑、撩云拨雨一番,可手掌才一触及那肩骨顿时意识到不对:这骨相……不是沈寒枝!他瞬即收掌变爪,绕至对方身后直掐其喉,厉声低斥:“尔等何人!为何在此!”
莥婆被掐得毫无反击之力,莫说答话,连呼吸都十分费劲,只能虚弱地拍打傅声闻的胳膊表示抗议。
傅声闻察觉对方不谙武功,稍稍松了劲力,又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莥婆!咳咳……”莥婆急喘一口气,慌慌张张地掏出自己的妖簿给傅声闻看,断断续续地强调说,“我、我是平妖,是沈小姐请来的!你要是……要是杀了我,你得偿命啊!咳……”
傅声闻乜斜那张妖簿,神色晦暗不明。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松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异常清冷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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