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回咱们侯府!”
“华衿,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琼闺秀玉不可有这般言辞,没得叫人笑话。”
“娘!我是真太生气了!那个叫什么沈、沈……哎呀,总之她凭什么说她也是爹的女儿啊?!”
“她是不是你爹的孩子不重要,官家说她是,那她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
呵!这话倒是了。沈寒枝冷笑,歪头打量那方寸瓦框内的景象。
沈夫人一边安慰伏在她膝头的女儿,一边说:“娘知道你担心什么,别怕,有娘在,即便那沈寒枝回到侯府,也不会影响你沈家嫡女的身份。”
沈华衿依然不情愿地哼唧:“可,那我也不再是长女了啊!”
“傻女儿,你不懂。咱们沈家如今只是表面光鲜,早不似从前先帝在时那般显赫,你的婚事因此受了很大影响。娘怕你担心,所以从未告诉过你。那些世家权贵瞧不上咱们,娘又不愿你嫁入寒门吃苦,左右为难了许久。眼下官家因为那个沈寒枝又重新重视起沈家,今后何愁不会再耀侯府门庭?又何愁你嫁不进高门?你放心,到时娘定会为你张罗一桩好婚事,保你一生无忧……”
“还是娘疼女儿……”
话音未落,沈弼走进屋内,同母女俩淡淡笑问:“这么晚了,华衿还不回去休息?”
沈华衿耍娇般唤一声“父亲”,随后便请安告退。而屋顶上,沈寒枝亦是默不作声地放回瓦片,纵身一跃离开了侯府。
殊不知正房内,沈弼幽幽目色正凝望着瓦片挪动之处——武将出身的他岂会察觉不到府内异状?不过是被怯意缠了心、绊了脚。
沈寒枝赶在城门关闭前返回城外,正巧傅声闻来找她,“听说你刚才回……”
然言未尽,他便被沈寒枝一把抱了住。
事出反常,傅声闻怔了住,忙向严旺投去询问的眼神,得到对方一句无声且无辜的“我也不知道”后,心中更是疑惑。
他轻轻拍抚沈寒枝的后背,小心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沈寒枝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傅声闻静候不语,等她起伏的肩头渐渐平稳才又开口:“你且记下谁惹你不高兴,回头我帮你杀了他。”
怀里传出一声低低的苦笑,接着便是沈寒枝闷闷的声音:“胡闹。”
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傅声闻稍稍放心,欲当面问清,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将她拉开,便任由她继续抱着。
“傅声闻……”
“嗯,怎么了?”
“傅声闻。”
“我在。”
“……”
沈寒枝深深呼吸了两三下,终于放开了手。
“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明早回侯府。”
傅声闻约莫猜出她何故如此低落,想了想,决定给她留一些空间,只叮嘱严旺明日务必把人护好。
严旺郑重称是,后又问道:“沈姑娘似乎心情不好,殿下不去劝一劝、问一问吗?”
“不了,她想说的话方才便会同我说了。以她的性子,此刻定是想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事实亦如此。沈寒枝独自漫步至僻静处,脑子里好像思考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终一片空白,情绪渐渐平复,自言自语一句“既来之则安之”便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她恍若无事地进入京城。随行队伍浩浩荡荡、阵仗十足,引得城中百姓驻足观看。诚然,侯府上下皆早早立身府邸门前,等候武侯与琉鲂的女儿归来。
不多时,小厮从街上跌跌撞撞地跑回并且呼喊道:“来来来——来了!回来了!”
众人举目齐望,一匹骏马悠然行来。
沈华衿忍不住咕哝:“她怎么不坐马车?抛头露面的,简直丢了侯府的脸面……”
沈夫人浅浅瞪视,提醒女儿莫要多嘴。沈华衿再不满也只能咽回肚中,不再说话,同旁人一样投去好奇的目光。
沈寒枝高坐马背,披甲而归,远远便瞧见围在侯府门口的一干人等,而为首者正是沈弼。她凝眸细观,暗生感慨:一介武将,昔日临阵杀敌尚无惧色,而今不过是迎流落在外的女儿归宅,竟将心底怯意尽显于色,左右两手紧紧相攥摩挲不已,探身张望时更是掩映不住佝偻疲态……
他老了——这是沈寒枝同生身父亲相见的第一反应。
沈弼的反应亦有意思。他虽是期待,可神色中总透着些许质疑,直到亲眼看见沈寒枝的相貌,那股质疑才消失不见,挥手命小厮抬来下马石,欲亲自扶女儿下马。
却不知,沈寒枝根本不需要人扶,甚至连这块下马石都甚是多余。
然而为顾及武侯颜面,沈寒枝还是假模假式地接受了沈弼的好意,虚虚扶着他的手臂走了下来。待入正院的议事厅堂,她又落座旁侧,并未仗着圣旨而夺主位,心道只要武侯心安,自己坐哪里都没区别。
谁知,沈弼压根没有坐下,便这么站在沈寒枝身边同她说话:“你……我……”
言不成句,拘束得很。
沈寒枝审视他二人之位,忽觉诡异,似乎那些蠹官与走狗便是如此?她一时没忍住嗤笑出声,余光扫见那沈夫人和沈华衿都用异样的眼神打探自己,忙敛容道:“沈侯还是坐下说话吧,哪有主家站着、客人坐着的道理。”言罢,耐人寻味的眸光直朝沈家母女投去。
沈弼脸上流露出一抹隐晦的歉意,不甚自在地入座主位,拿起桌上的族谱递到沈寒枝面前,略带讨好意味地试探说:“你既已归家,理当入我沈氏族谱。凡我族人皆有姓名小字,华衿便是如此,所以为父……”他一顿,觉得这称呼似有不妥,又改口道,“我,我想给你也取一个小字,你看可好?”
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舐犊情愫,沈寒枝面色淡定而心下无措,斟酌了半天也只能客气地回应:“多谢,但不必麻烦了。”说完又有些懊恼:他毕竟是侯爷,一家之主,何必当众下了他的面子,他且取他的,用不用的不还是在我自己吗?她叹了叹,“我想与沈侯单独相谈。”
沈弼立马示意其余人退下。等到厅堂内只剩他和沈寒枝时,他便投以满目的期待。原以为会是好一番温馨场面,岂料,沈寒枝突然高声说道:“方才有旁人在,我便给侯爷留了面子,现下只你我二人,我不妨如实告诉侯爷,当初你对琉鲂做出背信弃义之举,实为人所不耻!什么认祖归宗,我概不稀罕!”
沈弼愣了。
沈寒枝屏息静听,等藏在厅外廊下的母女二人脚步声远,她才换回正常声调同沈弼解释:“她们走了,侯爷有话现在可说。”
沈弼下意识问:“你的武功是何人所教?”
“我师父,隐客。”
“隐客?”沈弼思索片刻,摇头道,“是我寡闻了。”
“武侯久居朝堂,自然不知江湖之事。”沈寒枝刻意避开同其对视,淡淡地说,“不瞒侯爷,我并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这么多年,你从未养育过我,亦从未寻找我,在你心里恐怕我早已是一个死人了,你千万不要指望一个死人能对你、对沈家生出多么深厚的感情。当然了,我也不恨你,我对你和沈家没有任何感情,更不会有想要依赖你或者仰仗沈家名号的念头。我与你们,仅仅比形同陌路略强一点,认识罢了。适才所言虽难听了些,却也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不愿入沈家族谱。”
沈弼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说不清到底有多复杂,一面是对沈寒枝所指旧事怀愧不已,一面又对她愿意坦诚相告而感到些许欣慰,毕竟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言不尽意看多了,这般爽快直言便觉得难能可贵。
“我理解你对我和沈家有芥蒂,可你孤苦多年,难道不会对亲情有所期盼吗?”
亲情?沈寒枝垂眸不言,唇角始终噙着疏离的淡笑,仔细想来,自己确乎怀念普济院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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