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知……”
“你想利用我帮她寻一门好亲事,这无可厚非,甚至今后若有能帮到你们的地方,我也愿助一臂之力。但前提是,你们母女莫要来招惹我。时辰不早了,沈夫人请回吧。”沈寒枝面无表情道。
逐客令已下,沈夫人不好再待下去,勉力稳住心神走出房间后,身形一晃,扶着壁墙悻悻离开。
总算可以睡觉了。沈寒枝迅速吹灭灯烛,迫不及待地冲到床上钻进被衾里,连衣裳都顾不得换,只强迫自己尽快入眠。倒不是她有多贪睡,而是今晚必须养精蓄锐,以待明日。虽说傅声闻再三叮嘱她莫要出现,可她又怎能真的放得下他?总要去的。
另一边,傅声闻接到国师派人送来的密信,信中只道四字:且看明朝。
尽管一切已尽在掌控之中,傅声闻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将此密信阅后即焚。时至今日,他走的每一步都极其不易,是以越近事成,越更须小心。一番深思熟虑,他唤来兆烈,命其进城之后立即赶去侯府与严旺更易职守,务必护好沈家上下。
兆烈疑惑:“既如此,殿下先前何不让我随沈姑娘回去?”
傅声闻笑答:“兆将军切勿多心。我是想,万一侯府有人认出了将军或其他镇关兄弟,再向朝臣通风报信,致使朝廷增设防备、加派守卫,岂非误事?”
兆烈恍然:“是我考虑不周了。殿下放心,我等明日必定竭尽全力助殿下夺得大业,不负殿下所托!”
“多谢将军。”
傅声闻郑重其事地拱手拜谢,却在兆烈转身离开后慢慢变了脸色,眼底浮现出耐人寻味的幽光——是了,他确是故意为之:沈弼态度尚且不明,若彼时便放兆烈入了城,一旦沈弼立场有异、唆使兆烈倒戈,那便是功亏一篑!傅声闻绝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因而之前告诉兆烈的谋划算计十之**已不作数了。
入京当日,风云骤变,时值寅时竟下起了雨,细密而冰凉的雨珠从天降落,一下下似要将人心砸乱、打碎。
兆烈赶来侯府换下严旺,与此同时,傅声闻领军携旨来到皇城的承乾门外。因有国师于皇城内佐谋,加之谢孝安提前买通了禁军头领,傅声闻于皇城外设伏未被任何人察觉。
此时,禁军跑来传信称銮驾已出夹道,马上经过承乾门。傅声闻正欲下令,却又来了另一禁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禀殿下!颢王刚刚从承熙门入宫了!
颢王乃先帝第五子,公仪常晔。
傅声闻蹙眉:他怎么也来了?然而顾不得深究便策马奔向承乾门,率八百精锐直闯皇城。
颢王早有预料般带领府兵千人前来护驾,与那八百精锐拔刀对峙,厉声诘斥:“公仪声闻!你竟敢谋反!”
雨势愈发的大,承乾门内的光景变得有些模糊。
“谋反?”傅声闻鹰视狼顾,冷笑一声,“我是让吾朝归于正道,何谈谋反?”
“正道?!你竟说自己是正道?!六弟乃先帝钦定的东宫储君,又遵遗诏承祚大统,顺理成章!你一区区弃子也敢口出狂言?简直可笑至极!荒谬至极!”颢王不屑大笑,放声嘲讽,最后又以啐言作罢。
傅声闻面色未添恼怒,只眸光更阴鸷了。他缓缓抽出半剑,剑尖直指颢王,轻吐一句:
“杀。”
田胜立时率兵奋勇直上,举刀挥砍。顷刻间天降巨雷,狂风大作,骤雨倾盆,血水混着雨水泛滥不止、漫溢横流,淌过皇城夹道汇成一条血河,骇人惊目。
傅声闻驭马踏过满地的尸体,勒缰急停于銮驾前,扬手挥剑。突然,耳边响起一股箭声,他遽然侧身避开擦肩飞过的箭矢,紧接着又用剑挑开了第二发……
府兵攻势甚猛,颢王尤嫌不够,振臂高呼:“奸臣逆贼图谋不轨!十恶不赦!必当诛之——”随即亲自上场挽弓对准傅声闻,射出三路连珠箭矢。
田胜二话不说冲了过去,推开傅声闻的同时替他挡下其中一发穿心箭,下一刻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变成一具未有瞑目的尸体。而此一幕恰被匆匆赶来的严旺看见,只听他一声怒吼:“田胜兄弟!”瞬即奔向元凶,不管对方何等身份,直将其打下马背缠斗起来。
傅声闻趁机挑开銮驾舆帘,内里竟是空空如也、无有一人!他瞬间明白过来:承乾门之乱乃国师故意布局!公仪常晔更是被国师故意诱来的!目的便是要设计自己杀了公仪常晔,欣赏一场手足相残的戏码……
原以为自己才是执棋人,不曾想竟也为人棋子!刹那间,傅声闻一双狼瞳赤红无比、凶光乍现,额头青筋如虬龙盘柱,唇角挑起的弧度倍显狰狞,死死攥住半剑的双手指骨作响,压抑已久的暴戾情绪尽于此刻喷薄爆发——他喉间迸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吼啸,随后便如同凶妖野兽般撕咬、吞噬每一个靠近他的人,连散发出的杀气似乎都可置人于死地!
恨意、杀意皆入骨髓,剑起、剑落皆是审判……极度混乱之下,傅声闻依旧清晰地知道一件事:颢王将死。
毕竟严旺久经沙场,出手既快又狠,远非养尊处优的公仪常晔可抵挡的。再加上目睹兄弟被杀,严旺更是铆足劲力地落刀于对方肩膀,不留半点儿活路地狠命压去。
傅声闻立身原地凝眸而视,眼中映出的跪地之人却并非公仪常晔,而是幼时的自己……
“你敢碰我的蹴鞠?!呸!脏东西!”
“你跟你娘一样都是贱人!贱人!”
“谁准许你来皇宫的!滚!快滚!你根本不配当父皇的儿子!”
……
随着刀锋划过脖颈的“噌噌”声响起,那些啐骂言语倏尔消逝。霎时间万籁俱寂,世间好似陷入无尽的虚空。
公仪常晔,你竟也有今日……傅声闻失神一笑,怔怔看着那颗头颅滚到自己脚边,上面那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銮驾,令他忍不住猜想:眼睛睁得这么大,颢王究竟有没有看清楚銮驾内其实根本没有他的六弟?
罢了,死都死了。
傅声闻回过神,抬动足尖像踢蹴鞠一样触向头颅,却又在仅余一寸处停了下来,眸底流露出一抹难以解释的哀色。说不清是雨还是泪,他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微微蹙动眉心,滚动喉咙轻吐出一声哽咽之音:
“脏。”
说完,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奉极殿。
殿门半敞着,一缕松烟从隙间飘出,同雨水碰撞洇成氤氲青影缭绕周身。傅声闻一掌推开殿门,扑面而来的浓重寒意使得青影瞬息消散。他迈过门槛,徐步入殿,眼神穿透幽暗的烛火注视帝王宝座,可座上那人却不曾出现在他眼中……
“陛下,他来了。”
傅声闻目光微移看向说话之人:立于官家之左,一身紫袍,手持佛尘,腕挂念珠,面相庄严而不失慈悲,长发飘逸大有仙人之姿……此人正是国师,云无苏。
至于官家,便是坐在帝王宝座上的髫龄之童。此刻,髫童手捧一只蝈蝈儿,无辜地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用最是天真无邪的声音说:
“四哥,这是我最喜欢的蝈蝈儿,我把它送给你,你……你别杀我,好吗?”
“……”
傅声闻无言以对。
天下不安、社稷不宁、蠹官不止,乱象不休,如此种种皆拜此髫童所赐,可他竟似什么都不懂,事到如今还有心思玩虫……傅声闻沉顿不语,良久,无波无澜道:
“颢王谋逆,已被斩首于承乾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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