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阑陈太太在医院住了小十天后便回家了。
一来是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二来,即便住的是高级病房,也远远不如家里自在。医院里的小护士们虽说是为了病人好,说起话来,大多带点自恃专业人士的强硬,这不行那不行,连来探病的朋友都被请走了两次。
陈金阑是顶喜欢热闹的,最受不了这约束劲儿,天天催着主治医生批准她出院。
这天下午一回到家里,便接到一通电话。原先还以为是不争气的儿子又来哭穷,心道他的消息倒是灵通,自己什么时候出院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住院的时候鬼影子也见不到一个呢?于是任凭电话铃空响了三声,可对面就是不挂断,这才不耐烦地一把接到手里。
刚听了一句,晦气的脸色便转晴了:“原来是孟老板,多谢挂心了,我在医院的时候,您就送过慰问的果篮了。”
打来这通电话的,正是孟西洲无疑。
在那天和白瑾瑜谈崩之后,他实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要和她谈吧,恐怕换不来多少好脸色,若是再谈不顺,岂非比现在的情形更糟?可就此偃旗息鼓、分道扬镳呢?好不容易等白瑾瑜蹬开了那个姓柳的,要他看着她再遇见下一个姓林的姓杨的,偏偏自己又不能行动,这怎么叫人甘心?
于是只好偷偷地关注她。这段时间,白瑾瑜见过哪些个大小老板,他都是门儿清,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露面,替她牵线搭桥了。她和陈太太达成合作的事,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孟西洲和气地慰问了几句病情,便将话头转向了刚签不久的货船租赁合约上,说陈老板是信誉很好的老顾客了,可以再降低一成的租价,以达成更牢固长久的合作关系。又说:“我听说白小姐也和您租了一间货仓,能向这样自强自立的两位女士让利,我们是很乐见的。”
陈太太起先听得一头雾水,这一下顿时明白了,调侃似的打趣道:“我在商场沉浮多年,可再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一套了。怎么我前脚刚租了白小姐一间货仓,后脚孟老板就赶着要给我让利呢?孟家那么多老主顾,别是只给我让了利吧?”
那边孟西洲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口气明显透着失落:“密斯白太倔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这回答真是妙极!对于陈太太的猜想并不否认,甚至明里暗里都透露出自己正在追求白瑾瑜的意思,要招揽来陈老板这个拥趸。此外,他讲话的口吻又带着受挫失意,仿佛他不再是坐在谈判桌对面的凌厉精干的孟老板,而是个受爱情之苦的年轻小伙,叫人心生好感与怜惜。
陈太太果然吃这一套。
她自己不结婚,可对于年轻男女的爱情,却很爱撮合一下,何况白瑾瑜本就是她很抱有好感的小姐,孟西洲孟老板呢,比起那些不着调的纨绔子弟,那可好出太多啦!哈,可堪一配!
心里兀自激动了一下,却说:“孟老板,不是我不帮你,有便宜我还不占吗?不过我能看出来的花招,白小姐未必看不出呀?她为人很谨慎,这一点在小姐之中就很难得。我提出照原价租给她一间货仓时,她还抱有疑心哩,现在又说要减免一成,她能猜不出里头有鬼吗?”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似乎是无计可施了,正应了那中了爱情的金箭,又不善于玩爱情游戏的年轻人形象。
陈金阑兴味更盛,笑嘻嘻地道:“我当然是祝孟老板心想事成了,不过小姐们的心意是很难说的。我和白小姐很投缘,要是先受了你的好处,好心办了坏事,可就要失掉这个可心的朋友了。”
孟西洲沉吟了一瞬,忽然道:“医院里一定诸多的不自在,我明天在小芳廷替陈老板摆一桌去晦宴,您赏不赏光呢?”那口吻恭恭敬敬的,一点没有谈买卖时的气势,倒像是要请长辈帮一帮忙呢。
陈太太揶揄道:“是单独请我一个吗?那未免太冷清了,我再捎带一个过来,好不好呢?”
在她瞧不见的电话那边,孟西洲终于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微笑,嘴上却格外的谦卑,“当然,当然是最好。要是她真愿意过来,那我真要多谢陈老板。”又寒暄了两句,才将电话挂断。
陈金阑放下电话后,在沙发上狠狠乐了一阵,觉得这年轻男女的爱情关系,实在很有趣味,让人愿意去瞧,难怪那些八卦报纸一天天的登的都是明星之间的桃色绯闻。这样想着,又给白瑾瑜拨去了一通电话。
陈太太邀请她吃饭,白瑾瑜当然不会拒绝,谁知刚答应下来,那边就说:“啊呀,我差点忘了,明天孟老板也会来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他人很不坏,年纪也轻,你们年轻人,不怕找不到话说。”
白瑾瑜听到孟西洲要来,心里便咯噔一下,也不知在心虚什么。如今自己不靠他,也把这货仓的难题给解决了,怎么就不敢见他了呢?
陈金阑因她没有立刻接话,已然觉察出了她的犹豫,于是佯装对他二人的关系不知情的样子,轻松道:“你怪他这个大股东,不把货仓租给你吗?可你从我手上租到了,往他跟前一坐,正是种宣告胜利的方法呀,不是很痛快吗?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在我病房里削过一个苹果吃?那也是他送的果篮哩,多么巧!”
陈太太说话实在别有趣味,什么“往他跟前一坐,就是宣布胜利”,连白瑾瑜都忍俊不禁,再想一想那场面,果然紧张也跟着缓和不少。又听她侃了两句,还是答应下来。
第二天,白瑾瑜为避嫌疑,也没有特意打扮,一身淡色的西式套装便去小芳廷赴约了。
陈金阑和孟西洲来得更早,又因为孟西洲坐在正对入口的座位,白瑾瑜一走进包间便和他对视个正着。她神色一僵,还不知要说点什么,孟西洲已经对她露了个笑容,道:“密斯白,许久不见了。”
随即站起身来,体贴周到地替她拉开了座椅,好像先前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从没发生过似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在座三个人,自己租用陈太太的货仓,陈太太租用孟西洲的货船,真要算起来,姓孟的还是最上峰。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率先表示出友好,递出台阶,自己还有不下的道理吗?白瑾瑜也就回了一个笑脸,大大方方地入座了。
既然是去晦宴,主角自然是刚出院不久的陈太太,孟西洲也做足了风度,甘愿做个镶边的配角儿,让话题围着陈太太转,哄她高兴。
直到西崽端来了最后的咖啡,陈太太啜了两口,提出要去补一补粉,拎着装了化妆镜的手袋便出去了。
包间里一下子冷清下来,白瑾瑜望了孟西洲一眼,见他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便也心不在焉地先饮了一口咖啡。一口苦味刚含进嘴里,孟西洲便笑着看了过来,“不加糖就喝,不怕苦吗?”
说话的同时,也不管杯子还被白瑾瑜捏在手里,伸长了手,替她加了两块糖。
见白瑾瑜的目光被引到了自己身上,这才正了正脸色,示好道:“你还生我的气吗?在追求爱情这一点上,我大概太过心急,以至于用错了方法。不过人的想法总是各有差异的,好比读书时的算学题,用的方式不同,未必得不出正确的答案,是不是?”
白瑾瑜明艳的脸怔楞着,只有脸颊边轻轻晃动的两滴绿玉髓泄露了一点摇曳的心旌。孟西洲看在眼里,只觉得三年时光只在弹指之间,自己弯弯绕绕又遮遮掩掩的衷肠,不去倾诉,又有几个三年可以蹉跎?那轻轻晃动的不光耳坠,难道不也是自己的心吗?
可恨这耳坠叫人想起柳世新来,他记起来了,那时她在香山上办家庭小聚会,把姓柳的介绍给家里两个姐妹时,戴的就是这一副绿水滴似的耳坠。
受到这一份恼恨的影响,连声音都消沉下去,流露出几分失意:“我回去后仔细想过,你说的不错,爱情总该有纯粹的底色。可是,我既然爱你,就不能忍住不去帮你;可如果帮了你,就失去了谈爱你的资格,这似乎又是不可解的矛盾了。”
孟西洲微弱地一笑,将手伸到白瑾瑜放在桌上的手边,不敢径直握上去,只是静静地贴靠着,“你瞧,如今不正是老天给出的明示吗?你生意上的困境解决了,剔除了利益关系,我们还不能谈纯粹的爱情吗?”
白瑾瑜看着靠在自己手边那只指节分明的大手,真不知说些什么好。世上真有万分真诚恳切的、始终如一的爱情吗?在经过柳世新的变节后,她早已对此画上问号;可要说自己毫不心动,那又怎么可能呢?
就是在这一瞬间,白瑾瑜忽而恍悟了。
自己怎么傻了?命运莫测,今天难料明天的事,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能够始终如一的?
自己对于孟西洲,竟想得这样久远,以至于患得患失起来,还不能说明对他的珍爱重视吗?既重视,不如先牢牢攥到手里,往后如何,那就看往后再说好了。
于是,桌上的手稍稍抬起,覆到孟西洲近在咫尺的手背上,妥协地叹了一句,“怎么不能够呢?”
孟先生(一改颓态,容光焕发):人还是要学会示弱。你看,这不就又有爱情,又有爱情保安了吗~哼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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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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