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吗?人身人魂,□□凡身,生老死病,往复循环。的确,只有这样的凡人,才和你是一样的。”
“你难道长生不死?”唐良晏眯着眼打量着他,好吧,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唐良晏淡淡的收回目光,冷笑:“别居高临下的和我说话,你这么说,看来是很中意长生的生活的,我只是和你志不同道不合,你不需要激将法。”
“长生不好吗?你这个后生,这么排斥是为什么。”他啜饮一口茶,“长生,你就永远有用不尽的时间,没有死亡的胁迫,没有光阴的束缚。夏日观湖,冬景观雪,不必思考这是否是浪费时光。兴起嬉戏,闷时长眠,一切的一切都由自己做主。”
“你阅历少,或许还不明白,人生在世,看似外界施加给自己的压力数不胜数,氏族的规矩,世人的看法,被迫闯荡的仕途,不得不参与的党派争斗,不情愿的连理,更是小到邻里亲朋的关系……其实说来道去,真正压迫你的,只有时间而已。人若不能跳不出这个洪荒宇宙的第一规律,就必须沿着规律下的‘至臻名言’行走,前人一辈一辈走出来的路,你俗世年光有限身,挣脱不出俗世,也必然不能免俗,那便无异于是重蹈覆辙。”
“不能免俗的下场是无比悲惨,人要吃食果腹,方可存活于世。人又要有所价值,方才能不愧父母,不愧宗族。家族的荣耀永远高过个人的喜怒哀乐,群体的生存环境永远高过个体的生存境遇。如洪流之上一叶舟,风高浪急,命不在己。”
唐良晏静静听着他的长篇大道,他说着说着语气稍有激动,似是回忆起些许不好的事情。
“我不愿再被虚无缥缈的枷锁裹挟着向前,不得长生……那倒是要问你,不得长生,我又该如何释枷锁,求解脱,散心魔,得好果?”
唐良晏眼睫颤颤,刚要说话,那人不等他说,继续道:“人生于蛛网,被蛛网黏着,吐得出蛛丝的人,吐不出蛛丝的人,到头来都是要死在上头。后世不是有一句话,叫‘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他轻笑出声:“人是代代如此的,可没人问人愿不愿意,因为生命尺度下人和人没有差别,都是要死,彼此都没自由,都没得选。于是无论男人与女人,前人与后人,是出奇的统一,心甘情愿,殊途同归。”
“你是想说我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
“是不长生的人都逃不掉这样的命运。”
“可我不长生,依旧可以夏日观湖,冬景观雪,兴起嬉戏,闷时长眠……”
“不,这些是你自己选的,可你用来观湖的时间,你或许会选择用来做别的对你而言更重要的事情,因为你的寿命有限。你自己选择的观湖不叫选择,更难称自由,因只要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观湖就会被舍弃。你难道就没有一段年月,被一个重大的,事关你人生前途的事压住吗?那时你还会选择大把时间观湖吗?而有的人的一生,充斥着无数这样的大事。那些大事每一件都重要无比,不可或缺,像魂钉一样钉在他短短百年的人生里……”
“这样的凡人一生都是没有选择的,连选择都没有,自由更是痴心妄想。”
“歪理邪说。”唐良晏有些话听不过耳,正襟危坐,道:“你怎么就知道,观湖不是我人生中的大事。我是要观湖,还是要做大事,归根究底,看我的选择。我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我的选择就是因为我有自由。你长生,你无限光阴下做的事情就是绝对自由的吗?那样漫长的时间,你观湖,你观雪,你嬉戏,你长眠?如何不是虚无路程里打发解闷的事?你做这些事,又如何说不是因为你无其他可做。难道空虚日子里做出的解闷之举,就是你所谓的挣脱俗世的自由,就是长生的快乐?你只是享受不受限制的人生罢了,人生漫长无度,你就将自己也慢下来,美言之,不受束缚脱离苦海。”
对面的男人被反驳的直皱眉,“可你拥有的一切,不长生,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唯有万年光阴才是你拥有一切的先决,一万年……”
唐良晏不想再听,他抢答道:“我不求永恒,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把人类社会这张大网说的破败不堪,难道你就曾经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对方毫不掩饰的点头。
唐良晏愣了一下,“那我猜……你凡人的生活一定受过不少磨难,说不定出身大家氏族,但是不受宠爱,取得妻子非是心爱之人,仕途不顺官场郁闷。”
唐良晏边说叫揣摩对面人的脸色,他虽然黄金的面具遮住半张脸,但是情绪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唐良晏和他对视,他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眼睛里久久不散的怅惘,随着他话头停了一会,他大概是消化了一番,怅惘变成了释然。
唐良晏原本要与之争锋的气焰,在看到他释然的眼神后,忽然淡了不少。他收起浑身的尖刺,语气平和,问:“你长生……活了多少年了?”
“既是长生,哪里来的年份一说呢?我已经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他笑了一下,“长生以后,我四处游历,观风月见海天,终觉疲累。而你,是我自以不死之身寄居在这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我本以为,我们会志同道合。”
“并不会,世间有我在意的人,我不想百年后孤苦伶仃,有时候,我觉得长生比死亡更可怕。”
“是怕孤苦伶仃,还是怕失去了你在意的那个人,你就活不下去。”
唐良晏再次一愣,他的心头下意识浮现一个差不多符合的名字,但他没理,出言否定道:“绝不会,我的生命我自然珍爱,我只是害怕孤独。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是尹喜?”
“尹喜……”他念叨一句,“那的确也是长生之躯。不过不知怎么,他长眠不醒了,大概是逍遥太久,厌弃了。你问我是谁,我是谁呢?我谁都不是,我不想是任何人。”
他长叹一口气,“你不愿长生,我送你出去。”
唐良晏没动,他抬起头,“慢着,我还有疑问。”
“你还真是,请来难送走也难。”他淡笑:“有什么不解,尽管说吧。”
“如何能长生?”
男人诧异的瞟了他一眼,“你不是没有兴趣?”
“是没兴趣,但很好奇。科学的天道我一直以为是熵增效应,你不懂?我来给你解释,比方说一颗鸡蛋煮熟,熟了之后永远不可能再变成生的。再比方说,水受重力由高处落到低处,但是绝不能相反。也就是说,事物会由无序走向有序,最终必定走向灭亡。人的身体也是万物自然中的一部分,机体随着时间必然迟缓衰老老化报废,又如何能跳出熵增,获得永生?”
男人微微低头,听完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是说,随着时间的叠加,我手上的皮肤会老化,而且绝不会回到最初最美丽的时候,对吗?”
他拿自己的手举例子,唐良晏应声说对。
“躯壳是寄居灵魂的场所,一个场所破落了,毁灭了,换一个不是更好。”
“换一个,你的意思是给灵魂换一个身体居住?”一句话说的的唐良晏嘴巴都闭不住。
“怎么换,身体机能死了,人的灵魂会飞出来?!那又要飞进哪个人的身体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真要让唐良晏思考,他只能猜测灵魂是要飞进新生儿的身体里,毕竟随着人的生长,都会有属于自我的意识。一个灵魂飞进另一个已经拥有自我灵魂的身体里,这样会不会太拥挤?
但是也不失为一种可能,世界上不正是有精神分裂这种精神疾病。
唐良晏混沌的大脑突然拉响警铃,他一刹那想起了长丰靠着墙昏睡时自问自答的情景,顿时头皮发麻。
男人还在对面凝视着自己的手,他并没有解答唐良晏随即而来的疑问,只是说道:“身体是身体,意识是意识,身体与意识,缺一不可。长生之道,在于长生。”
唐良晏听不懂,他觉得这简直是废话,冥思苦想,浆糊一片的大脑眩晕感不知从何时起,并且越来越重。最后他是头晕眼花,看着白衣男子的身影转着圈花成了千万个,大地像是在晃,他惨白着脸,伸手扶住身前的小几。
世界在他身前裂开了一个深渊巨口,他恍惚落入一片长满鲜花的深湖,“咕噜咕噜”,他在水中吐着泡泡,两个世界交错时,他看着白衣男人站起身,笑着在湖边低头看着他,嘴里念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晕乎乎的,但还是会游水的。挣扎着把头露出水面,没了湖水的阻隔,他清晰的听到了白衣男人在说什么。
他说:“长生之道,在于长生。唐良晏,你已经见过不少了。”
我吗?
湖边的两个世界相通的裂隙慢慢缝合,他眼睁睁看着小几和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湖边。他们消失的地方成了一片水。
一股无名的压力再次将他压入水底,而这一次,唐良晏没再挣脱,他失去了所有力气,鲜花没过他的头顶。
氧气稀薄,彻底昏厥之前,他眼前浮现出大熊的脸,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但昏厥接踵而至,他犹如睡梦中失足坠崖,一个蹬腿,在睁开眼,是现实世界地底的深渊。
9.28
我真要头秃了,这里所阐述的相对道理化的东西,是笔者的一些见解而已,无任何其他意义,也没有要渲染什么的意思,本章节仅为情节发展起辅助作用,特此声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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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幻境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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