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城外，摘星揽月。
“重九，重九醒醒。”
好像有谁在呼唤她，重九从梦中惊醒，一眼就看到了沈瑞卿一双眼睛，神色里充满了担忧，在这场梦里，她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而现在，她有了沈瑞卿。
漫天星光之下，秘境中的水流倒映出空中的圆月，这一切虽只是用灵力撑起的幻境，却真实到触手可及。
她的后背从树上离开，张开双手就环上了沈瑞卿的肩膀，她将头轻轻塞进沈瑞卿的脖颈里，感受着沈瑞卿的双手一点一点触碰到她的后背。
“怎么了？”此刻的沈瑞卿还是一脸茫然。
重九仰起头，缓缓道：“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危险，你怎么办？若是我也打不过呢？”
沈瑞卿摸着重九的头发，黑色衣着让他的稚嫩掩藏在暮色中。
“若有了危险，你也打不过，那我便挡在你身前，说不定有侠义者路过能救你，再不济，死前种种，我先去试，地府黄泉路，我先走一步，待我探好路，你再来，孟婆汤我们一起喝，下一辈子的情缘红线也给我们牵上。”
得到答案，重九才慢慢松开沈瑞卿的肩膀。
沈瑞卿牵上重九的手，一起坐在树下，他问：“你可是梦到了不好的事。”
重九转眼，伸手拨开那缕遮挡住沈瑞卿的发丝，她要将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我是怎么当上妖王的吗？”
沈瑞卿点了点头：“皇天弓，后土箭，于红叶山三箭杀伏灭，夺取妖王令，成为新的妖王，我知道，你是为了报仇。”
“当年，我刺杀伏灭不敌，被虎妖一族追杀至荒眼，无路可去，只好跳下去寻得一丝生机，在那里，我见到了金明枢，她也是刚刚下去没多久，所以尚且活着，后来，我铸成了皇天后土，才能带着她一起离开荒眼，在荒眼里，我替她拿了一把剑，名为五行，此剑有克我之力，直到二十年前，我才真正见识到五行剑的威力，否则，一个阵法还不足以让我向妖王令献祭半生修为。”
忽然，沈瑞卿问：“你恨她吗？”
重九摇了摇头：“不恨，人和妖一样，都有**，她说，她要众妖向她臣服，她要凌驾于众生之上，或许，这就是她的欲，我来到二十年后，反复回想当年，我也并不是全然无错，我从没管过妖族的事，只要不找上门来，我从不主动出手，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为妖族亲力亲为，以至于我的名字都不为人间所熟知。”
沈瑞卿紧了紧重九的手：“可是你的存在，保住了蛮荒边境的安稳，人类惧怕你，便不敢轻易踏入蛮荒，妖族敬重你，便不会自作主张，而你不在的二十年，人妖两族的冲突反而更多了。”
也只有沈瑞卿，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所以啊，我不恨她，只怪我自己，不够强大，当年之事，我可以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寒杉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师父能将事情解决，”她两只手拉着沈瑞卿道，“此次随你去沧月城，若是一切风平浪静，我便只与你同行，若是风波再起，我绝不会心慈手软，不管是谁。”
沈瑞卿抬眼：“谁若杀你，我便杀谁。”
这算是死生契阔的誓言么！
-
南梧边境一小镇。
客栈内，南宫千里躺在床上，额头上满是冷汗，红色的衣领被汗水浸湿。
床边，是玉如婵和辞川在为他施法。
屏风外，坐着林鹿，她手中端着一杯茶，时不时望向屏风里。
片刻后，玉如婵和辞川总算停了下来。
一听到动静，林鹿连忙放下手中的茶起身，向屏风里走去：“怎么样了？”
辞川同时推着两人向屏风外走去，直到坐在椅子上后才道：“他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清理干净，不过，还得两个时辰才能醒来，用的这些药都太猛了。”
玉如婵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时间紧迫，等他醒来，我们就接着去找沧月城。”
林鹿此时坐不住了：“你们要去沧月城，是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城吗？能不能带上我啊？”
“公主，”玉如婵毫不客气地回绝道，“此次南宫旧伤复发，我们很感谢你出手相助，你来找我们说的事，我们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重九和沈瑞卿，但你不能与我们同去。”
辞川看着玉如婵这张冷冰冰的脸，连忙接过话：“公主，若你和我们在一起的事，被国师还有范公子知道，那我们可就查不了了。”
林鹿撇了撇嘴，抱胸头朝向一边：“不去就不去，谁稀罕，本宫可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女儿，什么城池没去过。”
辞川又看了看玉如婵，只好抿了抿嘴，不是谁都能夹在这两个人中间的。
半个时辰后，林鹿在客栈内用完午膳，便准备离去，她是从宫里偷偷跑出来的，这种事儿她倒是经常干，但再不回去，势必是有惹来怀疑的。
屋外，玉如婵反手拉住房门。
辞川问：“公主此次回去，打算用什么借口？可需要我们帮忙？”
林鹿摆了摆手，随后叉腰，一脸得意道：“不用，这么点儿小事本宫怎么可能解决不了，就说，想去北苍群峰见一见那传说中的北苍祖师爷，结果还没到地方，人就离开了，打听了几日也没打听到，只好灰溜溜回去了。”
玉如婵听到后即刻出声：“公主，子渡他……”
“本宫知道，他心有所属嘛！我又不傻，不过，那个小白真的是妖王吗？”林鹿忽然转身弯腰。
玉如婵眉头一动，她真是想太多。
辞川打断道：“公主，我曾在仰月镇见过范公子，他对你的确是一往情深，这是装不出来的。”
“可惜，他瞒了我太多事。”林鹿起身道，说完，她便向台阶下走去，头也不回，“若是缺药，便传信于我，不必和本宫客气。”
看着林鹿离去，玉如婵和辞川进了屋。
站在南宫千里窗前，玉如婵这才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沧月城，见到重九和沈瑞卿，这一次，南宫身上的妖力被压制住了，下一次又当如何？”
辞川搭上南宫千里的脉，松开手后道：“玉儿，你究竟是在担心南梧公主说的话，还是在担心南宫千里的身体？”
虽然辞川年纪小，但每一次说话都能说到点子上，但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更担心哪个？
她向前两步，坐到南宫千里床边，拿起桌上的毛巾替南宫千里擦拭脸颊和脖颈。
林鹿来了后没多久，南宫千里突然眼睛发红，就如同走火入魔般。
辞川推测是南宫千里体内的强大妖力无法与修仙之力相融合才会如此，或许，只有找到南宫千里的母亲，那个万年大妖才能让南宫千里彻底平静。
但此时此刻，她们根本无从下手。
沧月城的一百晓阁，一叶落而知天下事，也许在那里，能够为南宫千里寻得一个答案。
-
沧月城。
“哟，小公子回来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也忒好看了！”
“小公子，这次出去好玩吗？”
“姑娘，来尝尝，咱们沧月城的特产，可好吃了，别的地儿都尝不到呢！”
“……”
这一路上，就没人不认识沈瑞卿，连带着她也被喂了一路吃的。
直到走到城主府门口。
“小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奴家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小公子在外面怕是把我们都忘了吧！”
“……”
此情此景，重九硬生生是被挤到了后面，眼睁睁看着沈瑞卿被一群男男女女拥着走进了城主府，而她，只有默默跟在后面的份。
她当年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沈瑞卿可怜？除了在北苍群峰被穆盛找事和在白云深处饿肚子的那段时间，沈瑞卿这个人，浑身上下可谓是没一点儿值得旁人可怜的地方。
在这座沧月城里，没有人不喜欢这位小公子。
就是那在永生镜的五百年也能实实在在活着，就更好了。
重九拍了拍自己脑门，她现在对沈瑞卿想得是越来越多了，这才多长时间，得把控住自己才行。
然而，她手刚刚落到半空，就被转身而来的沈瑞卿抓住了。
她看了看四周，那些人已经从沈瑞卿身边离开。
沈瑞卿急忙解释道：“他们就是许久没见我了，才会这样，和城内的百姓一样，我们都是朋友，他们也很喜欢你。”
重九抿嘴笑了笑，然后点头，不过那神情分明是在问：“真的吗？”
沈瑞卿抓住重九的手，可是不敢松懈半分，他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父亲和母亲，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看着沈瑞卿这样子，重九忍不住嗤笑一声：“好了，看到他们对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沈瑞卿缓缓呼出一口气，凸出的嘴唇仿佛在一瞬间散去忧虑。
重九今日穿着白色衣衫，就如同普通女子的打扮，长发披下，戴着沈瑞卿送她的簪子，说是沧月城的女子都喜欢。
当然，她也喜欢。
沈瑞卿束起高马尾，虽是黑衣，但也多了蓝色的色彩，还是那般少年意气。
或许，这就是曾经的沈瑞卿，那个她没有参与的过去。
等他们一进去，身后的柱子上突然冒出好几颗人头。
“这姑娘真漂亮啊！听到没，那身衣服，还是小公子挑的。”
“真不知道，该说这两人，哪个眼光更好。”
“小公子这次出去带了个姑娘回来，城主应当不会生气了吧！”
“想什么呢！从小到大，城主什么时候生过小公子的气。”
“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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