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还是停下了脚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都要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金明枢笑了声,“还记得八十年前你与伏灭一战吗?伏灭死后,他手上的妖典就不知所踪,你我都知道那里面记载着什么,而东西就在寒杉手里。”
此时,重九终于转过了身。
“我就知道,你忘不了,那次你醉酒,我听到了一些,你又那么想杀伏灭,关注万妖窟,我便去查了查 ,”金明枢的脖颈已经有了溃烂的痕迹,她吃痛,想要抬手,却是一点力气也无,“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重九握拳:“你明知道妖典在他手里,你还敢与他合作,你将妖族置于何地!”
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成为妖族的王,可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对妖族不利。
金明枢轻“哼”一声:“这世上的人与妖都渴望权力,我也不例外。”
“……”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无法否认你当上妖王的事实,”金明枢继续道,“还有,重九,其实我一直没和你说实话,当年,不是我兄长与我争权,我只不过是狼妖一族最低贱的一只妖奴,而兄长因相貌出众,妖力不低,被族长重用,还被族长的女儿喜欢,后来,族长要选一位新的继承人,身为族长,只有一个不中用的女儿,可那个女儿又受尽他的宠爱,所以,兄长心动了,只要他能顺利迎娶,族长一定会选他作为继承人,但他的过去却有我这个劣迹。”
没想到,连初见都是一场骗局。
“妖奴在妖族的地位,想来你也清楚,要是让族长知道,他所有的计策都将化为泡影,所以,你才能在荒眼见到我。”
她杀了伏灭之后从未关注过蛮荒诸事,确实是她的问题,否则金明枢所说,她只要稍稍打听一下,都不至于到今日才知道真相。
金明枢的脸部开始溃烂,她连坐着的力气都没了,只好缓缓躺了下去:“我的话说完了,你总不至于还要看着我一点一点死去吧!”
往事已矣,金明枢已经受到惩罚,但留下的烂摊子还有一堆,重九也没工夫在这儿继续耗下去,沈瑞卿还在一旁等她。
她转过身,感受到沈瑞卿的位置后抬手化去苍茫云海间的结界。
然而,就在她赶到时,沈瑞卿正一手捂着腰部,沧月剑撑着身子,作势就要倒下去,发觉不对劲,她连忙飞身至沈瑞卿面前,一把将人扶住。
“你受伤了?”
沈瑞卿侧过眼:“金明枢死了?”
“快死了,”重九一边扶着沈瑞卿,一边为沈瑞卿的伤口施展灵力,“先别管她了,你这里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受伤?”
沈瑞卿捂着伤口的那只手已经被鲜血染红,抬手一指,是两具尸体,身着北苍群峰弟子的衣服。
重九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月满天和穆盛。
沈瑞卿放下手解释道:“我在这里守着,穆盛忽然出现,他周身黑气,与我们在一襟春恨里见到伏灭的样子一模一样,应该是寒杉派他来盯着苍茫云海间的,但他起了私心想要杀我,没想到大师姐也跟着他过来了,我想带大师姐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刺到,不知为何,这伤口像是好不了一般,我受伤后,大师姐又替我挡了一剑,那黑气极为怪异,我只能借沧月剑之力提升灵力杀了他。”
说完,沈瑞卿似是再也站不住,瞬间闭上眼睛就倒了下去。
重九眼疾手快,连忙站在沈瑞卿面前将人扶在自己身前,但事发突然,还是坐到了地上,沈瑞卿两条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脑袋也靠着。
她轻声唤道:“沈瑞卿!”
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黑气定是来源于妖典,一襟春恨里的伏灭本就是被弱化的,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年杀伏灭究竟费了多大力气。
而现在,寒杉却让随便一个人就能达到这样的状态,以黑气伤人,只要碰到,就能让伤口流血不止,以致内伤,着实不好解决。
她慢慢抬起一只手,施展灵力:“以吾之力,呼四海山河,去!”
她闭上眼,查探苍茫云海间下方的情况,还好,百姓安居乐业,目前还没有被寒杉掌控。
于是,两道身影一闪,立即到了下方。
镇子外一道观,因常年无人居住,已破旧不堪,重九一手扶着沈瑞卿,一手施法,瞬间整座道观焕然一新。
她扶着沈瑞卿进去,将人放在床上,随即自己盘腿上去,伸出两只手为沈瑞卿疗伤。
灵力在体内就像寻不到方向一样,有被黑气侵袭的迹象,她立即将那部分黑气赶出沈瑞卿体内,灵力慢慢开始平静。
只不过,沈瑞卿的内伤,还造成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只轻轻触碰,就被拉入漫天黄沙之中。
子渡?沈瑞卿为什么叫子渡?
那日,谢罗衣告诉她,她和沈千山希望沈瑞卿能够自渡。
“五百年前,千山与他弟弟也是一母同胞,他们一同出生,一同长大,情谊深厚,一起守护沧月城,只可惜,成年以后,弟弟逐渐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一股力量,仿佛变了个人,开始欺凌弱小,甚至在街上随意伤人,千山没办法,就将他关了起来,也是那时候,千山救了只蛇妖,没过多久,弟弟修为大涨,沧月城没有能关住他的地方,他日日对那蛇妖花言巧语,但在蛇妖眼里,弟弟与千山是同一个人。”
重九算是听明白了,事情也的确是她误会了,于是确认道:“夫人的意思是,蛇妖认错了人?”
谢罗衣继续道:“他们兄弟二人长得一般无二,因此,也不怪蛇妖认错,只是后来我与千山大婚,她找上门来,要讨个说法,那日是弟弟功成的日子,也是千山借机除掉他的日子,事情就是那般不巧,最后,她被弟弟误伤离开,我便再也没见过她。”
“原来如此,”总算明白,为何要她和沈瑞卿分开,这才是谢罗衣最想告诉她的事,但告诉她,是要她防着沈瑞卿么?他问,“夫人,你是想要告诉我,沈瑞卿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滥杀无辜,靠吸食别人的灵力增长修为,正是弟弟所修邪功,”谢罗衣也不知是在点头还是低头似乎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归根结底,是他自一出生,就注定带着邪气来到人世。”
也就是说,历任沧月城城主若是生出双胎,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就会带着那所谓的邪气出生,并且在成年以后为祸人间。
这才是沈瑞卿被困在永生镜五百年的原因,这么长时间,她竟从未多想,她道:“所以,你们就将沈瑞卿关在永生镜里五百年,就这样了,也不想想如何帮他,还要他自己渡他自己,他出生的时候,不过是一张白纸。”
“我们渡不了他,”谢罗衣摇头,“数千年过去了,从未有人找到办法,千山的父亲就是因为心存侥幸,才致使五百年前的祸事,若不是他一出生就在永生镜里,或许在他成年的时候,就已经被邪气控制,被他哥哥所杀,五百年后,你又如何能见到他。”
重九只觉得自己胸膛起伏,她可怜沈瑞卿那五百年,就因为他是弟弟,所以一出生他就注定要做个与苍生为敌的人吗?
她问:“可这邪气又是从何而来?”
谢罗衣解释道:“成也永生镜,败也永生镜。这是沧月城以永生镜之力护佑子民的代价,以后,只要瑞卿他不受严重的内伤,那股邪气就不会出现,还请重姑娘在瑞卿身边……”
“我明白了,”重九打断谢罗衣后面的话,“夫人放心,我会陪他一生,有我在,他永远是沈瑞卿。”
对沈瑞卿不公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只能以后的日子里,弥补过往。
对沈瑞卿的父母来说,就是如此。
漫天黄沙从重九脸上呼啸而过,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影,那背影,一定是沈瑞卿,而他,还在向前走。
她喊道:“沈瑞卿!”
黄沙迷人眼,许是风声太大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顶着风沙向前,没走几步,风沙褪去,变成雾气弥漫的密林,她依旧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可无论她怎么追,都还是那些距离。
没过多久,出现了纷飞的大雪,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就是在天上人间的雪国,也不至于下下来的雪有一种将人压住的感觉,雪地难走,她更加追不上了。
重九呼着气,这应当是隐藏在沈瑞卿体内多年邪气所制造出的幻境,亦是沈瑞卿的内心深处,这是一个不见天日的世界。
夜晚的海面平静得可怕,可沈瑞卿还是在海面上行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束亮光,那是一艘巨大的船,上面灯火汇聚。
她跟着沈瑞卿上船,明明烛光摇曳,摆满了平时所需,却空无一人。
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沈瑞卿回头的样子。
他的眼睛里全都是黑色,脸上布满了奇怪的花纹,整个人都是一种飘忽忽的感觉。
这是邪气难控时,沈瑞卿会成为的样子吗?
然而,下一瞬,大船消失不见,此地正是人间,沈瑞卿立在上空,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抬起自己的手向地面投去灾难。
百姓四处逃窜,房屋瞬间倒塌。
重九立即飞身上前,毫不犹豫地对沈瑞卿出手,即便是幻境里,她也要让沈瑞卿知道,也有人,可以渡他。
邪气不受控制,是因内伤而起,只要施展术法,将沈瑞卿所受内伤转移到自己身上,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是谁说,沈瑞卿只有自渡这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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