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连着两天，叶桐和付江杉都在下午准时出现在店里。
叶桐虽然行为不着调，可人还是很热心的，一直帮着搬运重物，女生们碰不到一些高处的装饰，他忙前忙后地捣鼓，惹得秋姐一个劲地夸。
付江杉则专心绘制那副彩画，这两天将底漆上完，已经可以开始着手绘制了，他估摸了一下工期，晚上加会班，应该能在除夕前画完。
为了加快进度，夏遥也加入其中，她只是不了解其中工艺，画画还是没问题的，照着图纸临摹不是什么难事。
夏遥选的那幅画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水浒中的著名桥段。
画面以鲁智深和杨柳树为主，周围是几个围观的泼皮，脸上神色各异。
夏遥负责描绘离地面较近的主体部分，付江杉则绘制在高处的周边人群和景色。
彩画并非完全平面的作画，在绘制过程中也会用到镶嵌、堆塑等技法，多数是用金属箔、蛋壳、螺钿、金属片等材料，让画作更有立体感。
付江杉告诉夏遥，先画平面部分，后续再做堆塑，他用原料调好颜色后，两人便开始着墨。
分工明确，绘制过程还算顺利。
这天众人到点下班，两人吃过晚饭回来，又开始接着画。
店里的黑胶唱片机旋转着，正放到《一颗苹果》，夏遥拿着笔刷在画杨柳枝垂下的部分，嘴里边哼着歌。
付江杉站在两级台阶上，视线专注在描画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在他眼里，夏遥似乎无所不能，画画、做咖啡、开店，上能谈判做生意，下能和员工相处融洽，就连换备胎都得心应手，这两天才发现，她也有弱点，那便是唱歌永远不在调上。
夏遥时刻谨记节约用电，店内只开着他们这一侧的大灯，墙体的顶光垂直洒落，亮堂的光线下两人一高一低，一左一右，拿着笔刷的手不停挥动着，眼前是半成型的鲜艳图画，背对着黑暗的区域，宛若舞台上两只精灵在无人无声的观众席上轻盈起舞。
付江杉想起那晚她说的话。
那个很重要的人，参与了她完整的人生，而他却知之甚少。
在没有和夏遥接触之前，她更像是一个幻象，付江杉见过她千百种情绪，却未曾触碰过情绪背后的故事。
她真实存在，却不够有血有肉。
直到这些天相处下来，才发现了夏遥生动立体了许多，她认真、热情，永远以饱满的精神面对所有人。
原来一旦靠近光，便再也舍不得剥离了。
他生出了一些贪念，想了解她的过去，更想参与她的现在和未来。
“喔 遥远遥远的以后天长和地久的尽头～”
一段跑到银河系的调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喜欢五月天？”付江杉难得主动挑起话题。
身下的人影一顿，缓缓回答：“我有个朋友很喜欢。”
“那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不带疑问的陈述句。
“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生日只相差三天。”夏遥的声音变得轻柔。
廖予欢失踪后，她消沉了一段时间，从那以后，身边亲近的人很少再主动提起廖予欢这个名字，怕她听了伤心，其实有时候，她也很想诉说那些无人敢触碰的回忆。
想念是一颗苹果，外皮看着干涩，内里却是甜蜜的，只要不碰到内核，她愿意分享那份甘甜。
“她也是京市人？”
“对啊，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是爷爷奶奶照顾我，她家就在爷爷奶奶家对门。”
或许是氛围足够好，夏遥话匣子一打开，忍不住多说了些。
“那时候一起去小区楼下玩，有的小朋友会欺负她，我负责保护她，我在外面捣乱犯了错，她会在大人面前替我说话。”
还是小团子的夏遥，就已经是小区里的孩子王，成天上蹿下跳，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喷泉玩水、爬树掏窝都是小事，每次放学写完作业，都得在小区里弄一身泥才回去。
老人家体力跟不上，也只有廖予欢能帮忙管住她，两人一静一动，倒是成了最好的拍档。
说起小时候的事，夏遥思绪飘扬。
付江杉安静听着她讲，有时搭一两句话，聊着聊着，笔刷下的画已经栩栩如生。
夏遥画完最后一根杨柳枝，放下笔刷，走过去扶住梯子，等付江杉走下来，她才松手伸了个懒腰。
“收工！”
为了方便工作，夏遥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短毛衣，随着她的动作，毛衣向上微缩，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腰部。
付江杉迅速收回视线，一抹红晕染上耳垂。
-
除夕前一天，清欢咖啡店依旧忙碌。
彩画已经基本绘制完毕，接下来就是开始做塑雕，作出立体感。
付江杉一早就到了，顺便将店里按时送货的杨桃一块运来。
最近一段时间，店里生意水涨船高，新品的营销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印刷厂定制的物料和周边也都搞定，下午便可以将货送来，一切都在夏遥的计划中。
店员们忙着单子，付江杉将自己带来的材料放到颜料桶里，调制好便开始给彩画做镶嵌。
直到中午，店里正式打烊，门口贴好告示牌，宣布大年初一晚上恢复正式营业。
午休结束后，小店突然一下热闹起来。
关歆蕾从娘家回来了，征得夏遥同意后，叶桐便带着妻儿一块来了阳城，说是来帮忙，其实也没什么活要干，他们单纯是来凑热闹的。
店里的装修布置基本完成，彩画也正在收尾，付江杉一个人在楼梯上画着，其他人围在他身后的大桌前吃着零食聊天，一边是安静专注，一边是嬉笑打闹。
最后这步工艺，很考验手艺和耐心，需要拿各种金属箔堆砌造型，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刮坏画作，夏遥没做过帮不上忙，只好在一旁观望。
瞧着身后这群人太闲，她从仓库里搬来元宵要用的纸灯笼，让大家边聊边做手工。
吧台里，咖啡机和榨汁机同时嗡嗡作响，夏遥系好围裙，准备做饮料。
她今天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淡红色针织衫，这几天温度回升得快，穿着长袖稍微动一动，便已经有薄汗。
老天也在助力，天气预报都说今年春节会很暖和。
“来，会会，这杯先给你。”
她先做了一杯没有咖啡因的芝士牛乳。
“谢谢小遥阿姨。”会会声音软糯糯的，坐在儿童椅上一脸乖巧。
夏遥心都快化了：“乖，亲阿姨一口。”
啵——
响亮的声音在她的脸颊上响起。
付江杉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夏遥半蹲在小孩面前，脸颊光泽红润，正默默擦着口水，笑得有些傻气。
回到吧台做完所有饮品，她拿出一杯放在一旁，其他的放进餐盘里，让庄筱霖分给大家，接着拿了剩下的那杯，走到付江杉旁边。
“给，辛苦了。”
这几天参与了完整的过程，才知道画一幅彩画工艺有多复杂，夏遥心底是很感激的。
付江杉接过咖啡喝了两口，又递回给她，继续眼前的工作。
夏遥将杯子放到一边的架子上，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看了眼正在聊天的大家，走到后厨去接电话。
叶桐坐在大桌靠近他们这一面，留意到这边的举动，有些惊奇：“你不是不喝咖啡的吗？”
这家伙成天活得像个老年人，几乎不喝任何饮料，也就偶尔喝喝功夫茶。
“不行吗？”付江杉反问。
“行行行。”
难得见他愿意出门，身为朋友，叶桐自然是替他高兴的。
坐在叶桐身侧的叶简默默旁观了全程，这几天付江杉和夏遥的互动，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旁人看来，付江杉还是那样冷淡寡言，待人疏离。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面对夏遥时，他有些不同。
叶简敛下眼眸，喝着手里的热拿铁，叫人看不清神色。
夏遥接完电话回来，也跟着坐在桌前折纸灯笼。
“怎么了小遥姐？”庄筱霖刚才隐隐听到是在沟通物料的事。
“没事，印刷厂那边说是年底事忙，要等晚上再送来。”
“那你今晚岂不又要晚下班了？”秋姐关切道。
夏遥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小遥姐，你今年又要一个人过除夕吗？”
来了阳城后，她已经连着两年春节没回去了，总是借口店里事忙，拖拉到三月才回京市看家人。
谢匀美反倒是每年都会回去过春节，拜访一下家里老人和亲戚，前一周夏遥便已经送她去了机场。
所以除夕夜一般是自己过，好在大年初一就开店了，春节老街热闹得不行，徐隽宴往年也会挑几天过来住，所以她从未觉得孤单无趣，不用应对亲朋好友的问候，也不用面对父母时不时的暗示，逍遥自在得很。
她抿了口咖啡，“嗯”了一声。
叶简看着她不甚在意的样子，提议道：“今年除夕要不来金照村过吧？我们村里可热闹了。”
“对啊，除夕夜一个人多无聊，来我们家一块吃，晚上还有露天烧烤和烟花玩。”叶桐马上应和。
“来吧，人多热闹，我们昨天晚上才开车去买了好几箱鞭炮烟花，就等着过年呢。”关歆蕾人瞧着温温柔柔的，性子倒是像叶桐，很好相处。
夏遥有些犹豫：“算了吧，不好打扰你们团圆饭。”
“这就见外了，平时我们可没少吃阿简带回来的甜品咖啡。”
“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漂亮阿姨，陪会会放烟花吧。”
一家子一唱一和的，哄得夏遥十分心动。
最终她也没答应去吃年夜饭，不过倒是同意了去金照村过年的提议，除夕夜村里民宿房间还有空位，初一往后的全都被游客订满了，她当下就拿手机预订好房间。
一直听着讨论的付江杉没有搭话，专注在眼前的画，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一缕夕阳落地，大家才各自回家。
付江杉也在众人散去的半个小时后，完成了这幅《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太好看了。”
店里开着暖黄色壁灯，照得色彩绚烂的画作泛着悠光，夏遥已经开始想象，阳光穿过玻璃窗户洒落在上面的样子。
“初一正式开业那天，我会来第一个来。”付江杉看着她白皙的侧脸，郑重道。
夏遥转头看他，笑得灿烂：“嗯，等你。”
送走付江杉后，夏遥回到店里检查仓库，再有半小时，就是约定好的物料到货时间，库里已经清空了一片区域，用来放置它们。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拿起来接通，拧眉听完电话那头的消息，心下一沉。
五分钟后，夏遥拿了包锁好店门，直奔小区停车场。
《一颗苹果》-来自五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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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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